崔玚一靠近,那股极淡似无的血腥气便充斥进了李沅真的鼻息间,方才他们周围尽是扬起的飞尘,那股土腥气掩住了血气。她的眉目瞬间皱起,崔英光受伤了。
“店家,我们是一起的,我方才是与他赌气,你再多备间客房吧。”
店家得了这话,笑得双眼成缝,“行,我这就去准备,包小娘子满意。”
李沅真又问:“店家,咱们这店里可有止血消肿的草药,或是清酒也可。”
“有,有,小娘子需要吗?”
“要。”
店家接下崔玚马匹,应着李沅真,“那我等会叫毕远送到小娘子房里。”
李沅真谢过店家,拽着崔玚便进了茅店内,直上二楼房里。
涟青几人正在大堂里歇息,就见公主拽着崔郎风风火火地上楼去。
接與刚要起身追去,叫涟青止住了。
她直觉还是不要跟上公主得好,说不准扰了公主好事,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。
她暗暗自赞:好涟青,你可真是公主的贴心好婢子!
*
“衣衫脱了。”李沅真不与崔玚废话,命令道。
崔玚面色一凝,不自然道:“做什么?”
“做什么?”李沅真反问,“还能做什么,贪图你的美色。”
她将崔玚按到胡床上,粗鲁地直接上手。
两人推推搡搡间,擦碰到崔玚背上的伤口,疼得崔玚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怎么伤的?”
这算是李沅真没话找话问的,她大概猜到了崔玚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,按崔玚品性,与人冲突的可能极小,纵是与人冲突,旁人能将他伤到的概率也不高。能让他服服帖帖挨揍的,除了老迂究崔躬行她想不到旁人。
“摔得。”崔玚还在扯谎。
“英光摔跤也不与寻常人相同,只摔后背和肩臂。”李沅真直接出言戳穿他,“你阿爷打的?”
崔玚不愿承认,拽着衣襟口,不让李沅真解他的外衫。
“我耐心有限。”李沅真冷下脸。
一阵叩门声响起,门外传来毕远小博士的声音,“娘子,我将草药和清酒送来了。”
李沅真瞪一眼崔玚,才送了手,去门口接过毕远送来的四足圆盘。
门开一道缝,小博士目光朝房内探去,被李沅真一个眼神喝住,交了圆盘忙跑下楼去。
将圆盘置在桌上,李沅真语气不耐道:“快点。”
崔玚自知拗不过李沅真,动作缓慢地推着自己的衣衫,剩最后一件里衣时,能清晰地看到衣上浸着的血迹,李沅真直接上手拽下。
整个后背布满了长长的血痕,这些血痕或深或浅,记录了施鞭者力气渐竭的全部过程。
她的心里极不舒服,就如同是她的东西被旁人损了毁了,还留了狰狞的痕迹来刺痛她的双眼。
虽然这个想法颇不正确。
崔玚不是个物件,现在也不是她的。
但她就是心里不快。
“没事,没有多疼。”崔玚背对着李沅真,看不到他的表情,他怕李沅真见到他的后背生惊,安慰道。
李沅真的眼眶倏得涌上一阵涩意,崔英光,你怎么能不恨呢?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原谅了我呢?你怎么……你怎么那么傻啊。
见她久久不回话,崔玚顾不得背上还渗着血的伤口,转头看她,“我真没事,过几日就好了。”
他的头还未转过去,就被李沅真一把按了回去,“老实待着。”
她在凉州时,见过的伤不知要比这重多少倍,金鼓一鸣,数不清的将士便要拿命去战,多少枯骨成山般堆在了城关,侥幸留条性命的,有的失了双目,有的断了肢体,她那时心里难捱,多半是无能为力与心酸。
但看着崔玚这一背的血痕,她竟觉得心疼要比心酸多上几分。
人呐,果然是对在意之人格外重视。
她……在意崔玚吗?
也许吧。
也许仅有她知晓,她也是有些在意崔玚的,或是再添个涟青。
她对崔玚的所作所为,任谁也不会相信,她对崔玚能有什么情谊。
李沅真拿过小博士送来的清酒,斟了半杯在酒盏里,“忍着点。”
她将清酒一点一点浇在崔玚的伤口上,倒完半杯再续新的,将他的所有伤口都用清酒洗过一遍。
血水混着酒水,流了崔玚一身,连那块地面也未能幸免,他这身行头,算是彻底脏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