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在周围的小厮面面相觑,向梁老爷请示着什么。
梁老爷闭了闭眼,小厮方才为闻昭让开一条路来。路的尽头,宋连淮背对着她,一向昂首挺胸的他好似直不起腰来,一手捂着右手肩膀处,指缝间有源源不断的浓稠鲜血一股一股涌出来,染红了玄黑锦衣上繁复的金丝线。
血腥气漂浮在空气中,经久不散。
见这一幕,闻昭先是一愣,退也不是,进也不是。
而宋连淮不可能不知道她就在身后,却也没转过身来,和她说一句话。
她抿直唇线,将才哭过的嗓子尚且干哑着,道:“大人,很痛吗?”
话一出口,她才觉得自己多有逾矩的废话。
流了这么多血,自然是痛的;而且这众目睽睽之下,她本该要问发生了什么事的。
怎地,她竟没有关注这些,反而带着些不明就里的紧张感,去关心宋连淮痛不痛。
府中有一花甲年纪的郎中,大半夜被叫起来看诊。
宋连淮没来得及答话,便被郎中带回正堂里,将上半身的衣服小心解开,半堆在腰身处,猩红割裂的伤口在白皙的臂膀上格外惹眼。
他穿着衣服时明明很是精瘦,半点看不出来肌肉的轮廓。当这薄薄的布料退去时,那腹部起伏的山峦再也遮掩不住,看的人面红耳赤。
女子须得避嫌。隔着白玉雕栏屏风,闻昭与梁裘询问着方才发生的事。
梁裘一五一十道来:“我本在厢房内与阿爹论事,有小厮来告于我们,正堂内刺入一柄短刃,知县大人躲避不及,被刺伤了肩膀。”
“躲避不及?”
闻昭想起他护着自己时的身手,狐疑道。
“那柄短刃刺入的方向确实隐蔽,”梁裘比划了一下宋连淮所说场景,方向大概就是东侧角落的雕窗,“我们赶过去时,就见地上又有一封血书。”
他脸色不好看了些,道:“与先前那封别无二致,只不过提到让我们即刻将县衙里的人请走,期限变成了三日。”
“另一位大人怎么说?”
这些事只凭宋连淮一面之词,怕是很难让人信服。
“那位大人也没说什么特别的,也没反驳就是了,”梁裘道,“总之,现下最要紧的是商讨对策,如今已近天明,要是再不能做出个决断,恐怕我们……”
闻昭明白梁裘的顾虑,一旁的姜愿正与她的兄长在谈论些什么,那个男人的神情总是淡淡的,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,让人琢磨不透。
宁老爷慌慌张张跑了过来,想来也是听说了正堂的事,一进门便叫嚷着要找两位大人。
他衣衫不整,头发凌乱,见了周俞川便直直跪了下去,哭天抢地的往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。
“大人!”他引吭大叫,“那幕后之人是铁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啊!如若你们再在这里耽搁下去,保不齐连你们也得跟我们一同丢了性命!他们不是要黄金万两吗?给他们就是了!人这一生……钱财终究乃身外之物……”
剩下的话语被哭噎声吞没,再也听不清楚。
简单来说,宁老爷的意思就是让县衙的人不要再干涉下去,给钱了事。
众人你看我,我看你,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周俞川拧起了眉,后退一步,将被宁老爷扯在手中的衣袍拽出。
宋连淮在里面处理伤口,现在他有着绝对的话语权。林县尉等人都颇为紧张的看着他,等一个有分量的决定。
周俞川扫了眼地上俯着的蓬头垢面的人,一个字自喉间滚出,掷地有声:
“撤。”
仿佛一道赦免令,紧绷着的气氛终于得以缓和。
林县尉得了命令,立刻带着手下去府外解除包围,撤走所有衙兵。
与此同时,郎中也为宋连淮处理好了伤口,用袖口擦着额角的冷汗,扛着药箱与梁老爷等人说明情况,便离开了正堂。
郎中说的大多都是医药中的专有名词,晦涩难懂,闻昭细细听着,在听到“无碍”二字后,捏紧裙衣的力道松了些许。
而后她深深看了一眼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的宁老爷,她不知道宁老爷是真蠢还是装蠢。
还是单纯的惜命,不惜赔上全部身家,以向幕后之人求得一份虚妄的赦免。
殊不知,他赶走了最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人。
梁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但一切已经覆水难收,他只得让人将宁老爷抬下去,再做打算。
“宁老爷也是迫不得已,”梁裘惋惜道,“听说宁少爷去年患了场大病,险些丢了性命。宁家就那一个宝贝疙瘩,那病怪异的很,去近身照顾的婢子与小厮接连病逝,宁家可谓是闹的家翻宅乱。”
“也就因为这事,宁老爷再见不得死人,把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闻昭想起了梁芹那几封信,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