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清,竟是母亲沈氏。
她意识还是有些混沌,声音嘶哑,“母亲…”
坐在床边的沈氏正攥着帕子,掩面啜泣,忽听见床上的徐画梨出声,连忙欣喜看向她。
“年年可算是醒了,这是要吓死阿娘吗?”
听见沈氏的声音,昏沉的脑袋像是被泼了盆冰水,瞬间清醒了。
“阿娘?”
徐画梨不禁双眉微颦,面上疑惑不解。
沈氏瞧着女儿一副呆呆的模样,语气焦急,“年年这是怎么了,连阿娘都认不出了吗?”
阿娘?母亲?
母亲不是因姐姐执意要嫁给靖王,二人争吵之下,被姐姐气到咳血,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了吗?
她这是,死后又见到母亲了吗?
她出神的思索着,母亲唤她,仿若未闻。
沈氏不禁慌乱起来,又是含泪呜咽,又是吩咐人要套马车去请太医。
不大的厢房里立马哄吵起来,烛火摇曳,丫鬟婆子裙摆幢幢。
徐画梨一时间分不清眼前什么情况,绰绰人影里,兀然瞧见有个小姑娘跪在床尾,低着头一声不吭。
小姑娘的衣裙像是被水浸泡了一般,皱巴巴的贴在身上,发髻松松散散束在耳旁。淡淡烛光洒在那清俏明丽的小脸上。只见她垂着双眼,双背挺直,跪在床脚。
徐画梨瞪大了双眼,惊呼道,“阿姐!”
跪在床侧的徐画棠听见声音,抬起头与她对视。
若说她是死了才见得母亲,那本应已是皇后的姐姐,又怎么会跪在自己床前。
沈氏循着声音只觑了一眼床侧的画棠,又把目光放回床上的小女儿身上。
“你姐姐不懂事,害你掉进冰窟窿里,阿娘正罚她思过。”
徐画梨撑起身子来,看着跪的挺直的姐姐,心跳加快,胸口像是有什么要涌出来,心中那些疑惑像是被丝线全串在了一起。
她扯了扯沈氏的衣袖,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,“现在,是什么时候?”
沈氏没反应过来女儿什么意思,身侧的大丫鬟浮翠机灵地接上了话,“回八姑娘,今天是至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,现下刚过酉时。”
至和十六年,不是永业元年。
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背,疼痛感清晰地提醒不是在做梦。
她死了又活了,还回到了六年前,十二岁的时候。
沈氏看着徐画梨古怪的行为,心里的焦虑又添了几分,吩咐浮翠去请护国寺住持来,来看看她是不是在后山时,不小心冲撞了神佛什么的。
画梨渐渐想起来,前世,她与姐姐随母亲来护国寺上香,趁着母亲和姐姐念经的功夫,偷偷溜出去玩,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。
是姐姐找到了昏迷在冰洞里的她。不仅把她从冰水中拉出来,还将自己热乎的衣鞋和她被冰雪浸湿的衣鞋对换,然后背着她从后山走回去。
她这条命,是姐姐捡回来的。而救她的姐姐,此时正穿着湿冷的鞋袜,跪在自己的床前。
徐画梨与徐画棠是一母双生的姐妹,姐姐小字岁岁,妹妹小字年年,取自岁岁年年圆满之意。姐妹二人虽是双生,性格相貌并不相像,姐姐画棠肖父,风姿楚楚,明丽动人,性情贤淑恬淡;妹妹画梨肖母,桃腮荔姿,妩媚绰约,性子也更娇气乖觉些。除此之外,画梨自小体弱多病,所以沈氏总是偏疼妹妹多些。
这次画梨掉进冰洞里,沈氏实在气急了,不问前因后果,笃定是姐妹玩闹间,使得妹妹落水,便罚长女跪在妹妹床前。
前世徐画棠和沈氏隔阂横生,就连长女出嫁时,沈氏都没去送嫁,最后沈氏郁郁而终。细细忖度,似都缘起这次落水。
既然上天怜悯她,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,那她不仅要好好活着,还要自己的家人也都要好好活着,弥补前世种种遗憾。
徐画梨前世落水后一直昏迷,没来得及替姐姐解释,等她清醒后,姐姐因穿着湿衣大病一场,病好后就被母亲送往道观修行了,而后再见就是姐姐为嫁给靖王,和母亲发生争执的时候了。
那么这一次,她必须替姐姐解释。
“不关阿姐的事,是我自己偷溜出去才掉进冰洞里,多亏阿姐及时找到了我,还把衣袜换给我穿,没有阿姐我早在雪地里冻死了…”
沈氏这时才注意到长女身下一片水渍,外袍浸满了水,湿漉漉的垂在地面上。
沈氏心下明白误会了女儿,又觉得难为情,对上画棠那一双不卑不亢的眸子,本来想要关心的话,说出口就变了味。
“你姐姐不比你,是个不怕冷的,跪了半天一声都不吭。”
“阿娘!”听着沈氏挖苦的话,她都替姐姐委屈。
徐画棠倒是没有多大反应,跪了半天背依旧挺得板正。掩在湿衣下的双手忍不住攥紧,掌心刻出一道道发白的月牙印。
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