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一出,谢长岁的脸色像是被点了的炮仗,憋得通红,咬着后槽牙,双拳紧握,手背青筋暴起,一言不发瞪着谢肇临。
一旁的若锦见状,连忙暗暗握住他的手,生怕他受不了对方的言语挑拨,一怒而起。
他们人多势众,谢长岁又伤势未好,此时出手,定然是吃亏的。
谢肇临缓缓走上前,一扬手,身边侍从便都纷纷屏退到十步之外。
“你做的事,我已知晓。劫富济贫,掀了州县的粮仓,又找出他们贪污罪状,借李慕尘之口上报朝廷,可是那又如何?”谢肇临居高临下,语气充满轻蔑,就连一贯好脾气的若锦,也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了,可接下来他的话,更是令人咋舌。
“堂堂玄英军大将军,不在战场上建功立业,却跑来管贪污枉法了,还被仇家追杀得满城逃窜,啧啧啧,落魄至此……又何必呢。”
“何必?”谢长岁双目赤红,脸上挂着充满讽刺的冷笑。
“你说为何!一起征战沙场的好兄弟都锒铛入狱,独独我却置身事外,世人皆道我才是罪魁祸首,说我卖了自己的兄弟!”
“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,你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?”谢肇临淡然抬眸,脸上满是不屑。
可谢长岁情绪激动,眼眸中如暗海翻涌奔腾:“你还有脸说。我们明明有机会翻案的,可母亲却拿出了免死金牌,让圣上独独放了我,此案便被封存,永不重启。大丈夫身染污浊,苟且偷生,与死何异?”
“当初母亲也是爱子心切,为了能让你活命,便什么也不顾了,这份苦心苍天可鉴。”
谢长岁声音几近沙哑,低吼着喊道:“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,她是救我么?她是不信我,她是我的母亲,却并不信我,让我活着,不过是为了延续谢家的香火,因为你,谢家的嫡长子,根本生不出孩子,她怕谢家绝了种!”
“住口!”
谢肇临突然暴起,举起手中马鞭朝谢长岁狠狠扬起,谢长岁躲也不躲,迎着他的马鞭,生生受了一鞭,并顺势抓住马鞭一端,用力一拽,谢肇临踉跄倒地,马鞭也脱手。
谢长岁嫌弃的将马鞭随手一扔,牵起若锦大步就走。
唰啦一声,守在门口的府兵亮出兵刃,向谢长岁围了过去。
“让他走。”
趴在地上的谢肇临满脸疲惫,气息微喘。
“人,不是只有一种活法。谢彦临,我其实顶瞧不上你的,你骄纵鲁莽,不愿受束缚,可偏偏你这样,得到长辈宠爱,想我堂堂谢家嫡长,从来都是踏实勤勉,兢兢业业撑起谢家这一大家子,可到头来,老天却让我得了这怪病,为了谢家,不得不向你低头……我别的不求,母亲身体一向不好,你若回去,她定然阴郁全消,开怀不已。”
寒夜岑寂,一轮冷月悬于空中,谢长岁紧握着若锦的手没有松开,腰背板正,立在原地只是默了默,终究还是抬脚走了出去。
“等等。”若锦突然挣脱了他的手,一转身,拎着裙摆,微微低头,双臂平于肩,向着谢肇临端端行了个礼。
她声音轻柔道:“救命之恩,感激不尽,请大人放心,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。”
谢肇临看了看若锦,嘴角莫名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,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:“我对他厌烦至极,才不担心他的死活呢。”
谢长岁和若锦一路向西,往城门走去。
此时城门已下钥,外面又开始飘起零星雪粒,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。
一路上,谢长岁都神色阴翳,沉默不语,若锦心知这样也不是个办法,谢长岁嘴上不说,可身上还带着伤,实在受不得疲累。
她想了想,打算寻一户人家借宿一晚,等明日天亮了便可出城。
她小心翼翼敲开一户人家的院门,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翁,运气不错,这老翁是个热心肠,见若锦文雅乖巧,连忙请他们进了屋。
这户两进深的农家院中虽只住了老翁和他老妻两人,但宽敞明亮,打理得井井有条,听他们说,他们还有两个年富力强的儿子,但都被征去当兵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
说到这里,老两口的眼中泛着几分泪光,若锦连忙宽慰道:“眼下并无大战,朝廷征兵不过是去做些苦力,放心吧阿伯,你们的两位儿子,不日定当归家。”
有了她的话,老两口明显开心了许多,热情的端了两碗热腾腾面糊给他们。
“借你吉言,借你吉言喽,丫头,来,趁热喝点暖和暖和。”
谢长岁一直少言寡语,默默吃着,老妇人却瞧着他容貌清隽,举止得体,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,于是暗地里问若锦道:“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夫君?生得仪表堂堂,瞧着很是不错。”
若锦差点噎着,脸一下子红了,连忙摆手:“不是的,他是我,是我的兄长。”
老妇人深看了一眼,抿唇笑笑:“哦,这样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