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门一开,阮棠惊呆。
一匹高头大马站在巷子中,马背上穿绯色圆领袍的姑娘神色飞扬、英姿飒爽,侧脸低眉看着阮棠,嘴边的笑很快蔓延到全脸。
景惜诵不笑时,英气逼人不输男儿,笑起来不知为何自带十二分猥琐气质,亦是不输男儿。
“棠棠,我带你到城外玩去。”景惜诵下巴轻轻一抬,目光扫到阮棠身后缓缓走近的卫迟,又道,“卫迟,今天棠棠归我了!”
卫迟含笑点点头。
景惜诵弯腰伸手,阮棠试着把手递给她,被猛地一拽拉上了马。景惜诵双手握着缰绳,喊道:“驾!”
阮棠没骑过马。现代社会连马都很难见到,到桑陵城后虽在街上看过好几回,但摸都没摸过。此时她十分紧张地抱着景惜诵的手臂,看街上的行人熙攘、车马匆匆,本还担心骑马出门太过惹眼,见并无人刻意关注她们,暗松口气。
城中禁止走马,她们走出南城门到达凌河边时,日已中天。早有侍女用步障在河岸上隔出单独的空间,摆上矮榻几案,案上备了瓜果茶点。景惜诵先让人扶阮棠踩着杌子下马,自己才翻身一跃,轻松平稳落地。
阮棠举目望去,凌河边枫林层叠,皆已被秋霜染红,好不壮丽。凌河迤逦,两岸赏秋的人三五成群,或席地对酌,或吹笛鼓瑟,或如她们这般拉起围布,自在小天地中恣意快活。她和景惜诵对坐,仰头秋空澄净碧蓝,好不舒畅!
“棠棠,”景惜诵扔一颗杏仁到嘴里,啜一口茶,道,“要不要放风筝。”
阮棠摇摇头。她不爱跑动。
景惜诵倚靠着凭几,曲起左脚膝盖,不停地说话:“你成亲我赶不过来,便提早令人送了贺礼,你喜欢吗?我给你写的那些信,你没有回我,我总担心你。卫迟说你脑袋磕了一下失忆了,可无缘无故怎么会磕到,是不是他打你?你若受了委屈,一定告诉我,我打不过李辞彦那无赖,揍卫迟那文弱奸商还是绰绰有余的。说到李辞彦,他没找你麻烦吧?”
阮棠看得出景惜诵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好,不愿她担心愧疚,摇摇头道:“没有。他还尾随跟踪你吗?”
“是啊,阴魂不散。”景惜诵叹气,“打又打不过。我都躲到城主府中了,他武功实在深不可测,竟视守卫如无物,来往自由。”
城主……阮棠放下手里的坚果,问:“你和城主似乎交情匪浅?”
“交什么情啊,都是交易。容家依附花相,花相想拉拢南随,便让容家不停和南随往来走动。二哥不知看上容成济哪点好,和他称兄道弟的,这回还让我上帝都拜见花相。”景惜诵翻了个白眼以表不屑,“其实是花相密信让景家送我入京,和他的宝贝大儿子花名相亲,本意不过是试探南随的忠心,并拿我当质子罢了。二哥当我什么都不知,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。”
女儿姻缘不由己,本是十分怄人悲惨的事,景惜诵说得风轻云淡,却好似与己无关。阮棠吃惊错愕,她以为景惜诵这样的富贵千金,不会有大烦恼,不会被当做联姻工具;又以为她这样不经磨难不知苦痛的少女,天性又烂漫无邪,遇上包办婚姻,会痛不欲生以命相抗,谁知她的猜想都错了。她有些心疼、有些恼怒,不由握住景惜诵的手,道:“你若不愿,可以反抗。”
“反抗做什么呢,我也没个如意郎君与我私奔。”景惜诵拍拍阮棠的肩,“棠棠,莫担心。儿女私情,我不在乎。”
“那你在乎什么呢?”
“我在乎大哥的壮志二哥的夙愿,在乎景家的千秋基业,在乎天下都能像今日桑陵城这般繁荣安定。棠棠,你不知道,近年叛乱四起,尤其北方连年干旱,百姓苦不堪言。如今有桑陵城的热闹兴盛,也有北边天灾人祸留下的满目疮痍,有人厌酒肉腻笙歌,也有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。”
景惜诵说这番话时没有笑,只是手里转着杯子,仰头望向茫茫苍穹。阮棠脸发红,暗恼自己一个现代人,竟没有如此开阔胸襟与远见卓识。
“是我目光短浅了,燕雀难知鸿鹄之志。”
景惜诵笑了,摸摸她的脸:“人各有志,有人爱小家,有人顾大局,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。女儿求姻缘,男子追功名,没错;而有的女子为官做宰心怀天下,有的男人柴米油盐守着妻儿,也没错。人各有志,志不害人,便不该被苛责嘲笑。棠棠,你呢,你在乎的是什么?”
是啊,她在乎的是什么呢?在现代生活时,无父无母,只有王姨对她百般关爱,她无数次想王姨是自己母亲该多好。来到此处,她经常做梦梦到那场大火,梦见那个年轻妇人,她喊着“娘亲”,醒来时总是眼角湿润,那是这一世的母亲吧?可惜也没能见上一面。她没有大志向,只想着能穿越回现代,去找王姨和缪叔,若穿不回去,在桑陵城安稳平静地过小日子也好,至少不用吃药治疗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……她说:“我在乎的是对我好的人、我爱的人,能够平安健康快乐;我想有个小房子、有个小家庭,没有太多烦忧,每天过得开心一点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