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棠的脑子在头壳里打了几个滚才听明白这话:“谁要联姻?”
“下月初三,景惜诵嫁给容成济,两家联姻,南随与桑陵会将彼此间的无数城池蚕食殆尽,而北边战事依旧不断,北娄会坐大直至……”
“惜诵嫁给容成济?”阮棠无心听天下大势,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,全是景惜诵红着眼望灯烛发呆的模样,和李辞彦清瘦落寞的背影。他们不是吵架,景惜诵将嫁做人妇,李辞彦说的“又添新伤”,原来指的是这个。
卫迟捧起她的脸,道:“阿绵,你不要太担心了,都会好的……”
阮棠鼻尖一酸,眼泪终于落下来:“惜诵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桑陵城这场雨持续下了半月有余,容府的池塘满到像随时要从碗里溢出来的凉水,雨景冷清,但府外十里远的高阁之上,张灯结彩一派喜庆,木柱子用红绸布裹着,但凡能挂的地方都悬了贴双喜的红灯笼,地上梯上都铺了红毯,侍女走在上面一点声响也没有。
听说容府招了许多绣娘,没日没夜地赶绣婚服,今日容家派人来送喜被的纹样,是李辞彦接了,扫了两眼随便指了一个。景惜诵歪在床上骂:“这点小事也要烦我!”
李辞彦没说话,他最近好像哑巴了,一天说不到十个字。
侍女小声地劝:“这是城主在意娘子的喜好呢。”
景惜诵冷笑着,瞥了眼屏风后的李辞彦。她想说她最大的喜好怎么没人在意,她顶讨厌容成济,她想逃婚,但这些想法不可说,她是景家唯一的女儿,她的婚姻必须为景家谋取最大的利益。大哥忙于公务,其他几个哥哥都在赶来的路上,连卧病不起的二哥都坚持爬上了马车,被众人半劝半抬了回去。她的婚事仓促但并不草率,景家备了丰厚的嫁妆,连这座高阁都是一月前赶工建造的,她将在这里出嫁。出嫁,以前她从不在意自己会嫁给谁,可现在她会想,若是可以,她要嫁给自己挑的如意郎君,不用金山银山做聘……
侍女挑起竹帘关窗,听见景惜诵吩咐道:“把窗子打开,不要关,我要听雨。”
今天的雨不小,哗啦啦的,像是无数飞蛾一齐扇动翅膀,挤在这狭窄天地间,她于床上听着雨声,恍惚间自己也变成其中一只飞蛾,在拥挤的蛾群里挣扎着挥动双翅,左碰右撞,断断续续的窒息感驱赶着她向前向上,可无论怎么拼命,四面八方依旧是透不过光的同类躯体。
她似是魇住了,想喊出声音,可飞蛾不会叫。守夜的小侍女贪睡,趴在桌上正做着梦,李辞彦在门外栏边坐着,一场雨下一夜他便看一夜,长剑抱在怀里,和雨一样冷。
“惜诵,惜诵。”
阮棠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,喊了好几声,景惜诵才慢慢睁眼。
“阮阮?”
景惜诵坐起来,揉揉眉心,好一会儿才缓过神:“你怎么来了?下大雨呢,卫迟呢?”
“嘘。”阮棠偷偷看了看桌上睡得正香的侍女,低声说,“我用水精术乘雨来的,刚好窗户没关,我就进来了。你怎么了,做噩梦了吗?不怕不怕。”说着,蹑手蹑脚取下衣桁上的衣裳,“快穿好。”
“去哪?”
“李辞彦武功高,没人拦得住他,我先带你走。”阮棠附在景惜诵耳边,鼻尖的凉气像甜筒冰淇淋的尖尖,轻轻点在景惜诵耳朵上,“惜诵,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容成济,逃婚吧,我先带你回家,明日再送你出城,卫迟都安排好车马了。”
景惜诵被都笑了,把阮棠也搂进被窝:“我若是想逃,不用等到今日。”
被窝真暖啊,阮棠把冻得冰凉的手也缩进去,问:“惜诵,你就甘愿为了景家和南随,牺牲这辈子的幸福吗?”
“人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不得已的事,但总不习惯,或者说,不认命。反抗的法子有很多,逃婚于我而言并不是上上策。如果在婚事上不幸,那便在其他处将幸福挣回来。”景惜诵微仰着脸,“阮阮,我不同你说这事,便是不愿你陪我不快,我晓得你会担忧……”
灯花爆开,侍女睡眼朦胧地醒来,伸个懒腰绕过屏风,看见床上多了个人,吓得“呀”一声。
“你下去吧。”景惜诵重新躺下,双手交叠枕在脑后,待侍女关了门,又道,“阮阮,躺一会吧,我最近老是睡不安稳,总觉得四周空空落落。”
阮棠贴着她躺下,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。李辞彦听着屋内窃窃私语,在灯烛燃尽时,他终于也稍稍眯了一会。
景惜诵出嫁的前晚,高阁灯烛彻夜不息,侍女们忙前忙后,景家来了二三十个男人镇场子,唯独景惜诵的几个哥哥还没到达桑陵。
景惜诵对此感到万分担忧,问了又问,众人只是说无妨,路上遇大雨耽误了行程,明日便到。她隐隐约约预感到有事发生,可眼下她出嫁最要紧,所有人都一心扑在次日的婚礼上。
阮棠早早辞了景惜诵,让她安心睡一晚,明日可有的折腾。临走时,景惜诵拉着她,低声说:“阮阮,我有些害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