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爷院中消息本就不好打听,少不得芹春使些法子,花几个铜板买酒,把几个婆子灌醉,才略得一二。
可惜回来得晚,沈意晗已经沉沉睡去。
扑簌簌的冬雪下了整夜,窗栏都结了冰霜,待醒来外面都是洒扫的声响。
芹春絮絮叨叨正说到:“......那几个婆子醉了,才说家里人以前在老伯爷跟前牵过马......”
沈意晗抚了抚额,让她挑些要紧的说。
芹春接着道:“后头西北不太平,朝中派了老伯爷前去镇压,那场大仗说是没打好,老伯爷一去不回,伯府也险些丢了爵位。后来不知怎么府上几年没再见大爷,开始下人们都以为去了麓山书院,直到宫里承袭爵位的圣旨到,袭爵的竟然是二爷。”
宁远伯府二爷袭爵的事情,在京中并非密事,有些流言蜚语说是老伯爷去世,顾家大爷被顾家排挤出去,也被迫禅让爵位。
可沈意晗瞧着昨夜的人,何尝是他人能左右的?
芹春:“不过那婆子也说,爵位是大爷自个儿丢了的,府上似是寻了好几年的人,后来实在是寻不到,才叫二爷承袭,也是为伯爵府绵延血脉。”
寻不到?沈意晗凝眉:“寻不到?为何会寻不到?”
“有人说在大晋内寻不着,是因为人根本不在大晋,大爷为报父仇,潜去了塞外,所以才因此破敌。”芹春摇头,“他们也说不清,奴婢听着也觉得玄乎。”
再多的话,沈意晗也没有听入耳中,只有一句‘潜入塞外’在心里反复回想。
遣入塞外,因此破敌。
风沙走石的细流,篝火,帷帐,兽皮毛毡。苛察儿部族多是深眼勾鼻的长相,唯独有他,除去眉目深邃和胡茬凌乱,更有五分近似中原人。
想到这,后背透出几分冷意,沈意晗猛地抓住芹春的手。
“你看我,和三年前......有几分相像?”
和三年前几分相像?
三年前,芹春与一帮奴隶关在玉龙关胡市街的笼子里,背对日光疾驰而来的旧马车,帘子掀开,姑娘过分的瘦削薄弱,一双眼始终像裹着泪,好似天地之间,再无可依。
“大约四分相像。”
芹春如实说,又见沈意晗脸色渐渐转白,有些担忧:“您前日起便心神不宁,昨日叫奴婢去打听,今日又问东问西,到底是怎么了?”
沈意晗打昨日起心里就没安宁过,勉力平复心事。
“备些糕点,去看看姑母。”
外头忙忙碌碌的准备,芹春收拾妆梳台子上的首饰,“昨日伯爷去瞧了夫人。”
沈意晗倒不意外,姑母卧病多年暂不见伯爷有多余的心思,到底还是有些的夫妻情分。
只是和残阳一样罢,撑不住多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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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时,正月二十八,大雪压柘枝,叫岁和堂留了昨日好些客。
远处能听到堂中言笑晏晏的声音。
顾文修在朝中任银青光禄大夫,本就是个文中散官,告假两日,在家中连呆三天,和来做客的祭酒家对书画颇有造诣的陈老夫人讨教起来。
切切讨教过,顾文修心中正有涛壑万千要画出来,当即在内间书房,铺纸磨墨。
顾刘氏忍不住蹙眉,“你今日如何不去衙门?”
听见问话,顾文修忙里抽空:“母亲忘了,今日儿子休沐。”
“易行怎么不见?”
顾修文:“晨早宫中传令,将他召去了。”
他话一出,听得顾刘氏发慌着急。
都说龙生龙,凤生凤,老鼠的孩子会打洞,虽然顾从怿生母是公主,可自己好歹也是鹤山刘氏的姑娘,都是一父所出,怎么一个敢丢弃爵位,又凭借白身挣出爵位,而另一个整天琴棋书画不思进取。
若不是靠着世袭之位,还不知道在翰林院哪个旮旯角落做个小编修。
碍于外头老姐妹都在,顾刘氏到底便将心里的气咽了下去,只皱紧眉咳了咳,“朝中事务万千,有见识之人何处都能胜任,你既告假两日,今日便不该懈怠。易行路途奔波半月余,也不见他接连告假?”
“唉!”顾修文大叹一口气,一点兴致提不起放不下,“母亲何必总拿兄长来压我,儿如今三十有一,又不是当年背负科举之重的小儿,何况兄长返京不过两日,此等战功,圣上本欲出城相迎,不过兄长不想张扬,又想着回来拜过顾家牌位。”
“如此,圣上才急召他去,又不是为京中大事。且我平素事务繁忙,不过是近日恰巧在家中休息,又不是无故懈怠。”
一通话说的又急又快,顾刘氏叫他念的也不知如何辩驳,一时觉得儿子言之有理,自己确实乱了阵脚,操之过急,便端起茶水喝了两口。
茶水下肚,想起另一桩要紧的事来,顾刘氏盯着顾修文半响问道:“你昨日去看李氏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