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修文心不在焉,“是去看了眼。”
“如何了?”
“瞧着并不大好。”
顾刘氏打眼看,便知儿子心思不在此处,一心都扑在那书画上,却只能按捺着问:“你是如何打算的?”
“母亲说何打算?”顾文修不解:“李氏既然还在病中,让她好好修养着,太医院治不得,就从外面多寻些名医,或许能有所转机。”
顾刘氏一气不打来,将手中的菩提重重撂在梨花木案上:“偌大的伯爵府都陪她耗着?!你三弟膝下已有三子两女,大的勤哥儿都快十三岁来年就要考秀才,便是你四弟,成婚不过几年,也得一子一女。你呢?你呢?”
凡说起这些,母子之间必然争吵不休,可顾文修心思从来不在后宅,也不在女色上,于子嗣更是讲求顺其自然。何况后院女子一多,如同圈养了上百只麻雀,整日为芝麻大小的事情争风吃醋,一想便头疼。
顾文修不欲和顾刘氏争执,耐心道:“母亲何必急于一时,李氏身子实在不行,到时再多寻一人,放在儿子身边伺候,不怕没有子嗣。”
糊涂小儿!
一口气噎在胸口,顾刘氏扣紧桌案:“素日教导你,你不当回事。如今顾从怿归家,圣上封他荣成大将军,可到底当日世袭爵位本落不到你头上,若你兄长找你讨要,你当如何?”
顾文修愣了一愣,这一层他从未想过,“兄长端肃之人,如何会......”
“偌大的人,还这般天真,自古为封王封爵,多少兄弟反目成仇。”顾刘氏吁叹一声,心中沉沉:“何况你身下一子半女都无,不是放着把柄叫人拿吗?”
“我且问,放在你身边的通房丫鬟,你又碰过几次?你承袭爵位已有几年,还不把子嗣放在心上,李氏身子不好,光是放通房丫鬟又有何用,那嫡长子是能随便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吗?”
顾文修自知理亏,默了默,“儿子依母亲的便是了。”
松口倒是挺快,顾刘氏有些意外,手上松了劲儿,靠回椅背上,“那就再抬一位平妻。”
顾文修皱了皱眉,却没有反驳,只说:“迎一门也无妨,只是不要过于娇气,还是要懂事贤惠为上。”
顾刘氏怎不知他的心思,最不爱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,便应承下来,
“人你也见过两回,是你大舅母下头,三房路氏寡还时带来的姑娘,路氏前年落水,梅儿在家守了三年孝,因此年岁略大了些,将满十八岁。我瞧着知书达理,温顺恭贤,配你最合适。”
一摞串的关系捋下来,叫顾文修皱眉,“平妻也罢,还是要以李氏为重。”
这些年李氏操持后院颇合他心意,不要无端起那些争风吃醋的祸事,扰了他的清净。
话落到顾刘氏耳中,莫名变了味儿。她磋磨几颗不大齐整的牙,鼻腔鼓动,声音不大不小,“叫你纵得她不知好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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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朝院内造假山亭台楼阁,又绕小湖种了几棵小垂柳。
不过大雪里瞧不到如此好的江南景致,湖面成了光溜溜的厚冰,假山亭台跟披了白蓑的老翁一样,埋首蹲伏在地上,小垂柳也冻成了毛硕硕的冰条。
沈意晗去时,正碰上来瞧病的太医。
暖烘烘的内室伴着梅香,太医的眉毛便没有松开过,隔着屏风有管事嬷嬷捧着小册念这两日宴席的出进项,李佳柔手搭在床外,身旁有另一个小丫鬟拨打算盘。
太医诊完脉,小医倌儿跪地收拾针灸包等物什,黄太医踏出内室前,忽顿住脚,回头叹气道:“夫人身亏气损,何必还如此操劳。”
李佳柔来不及应他,喉管发痒一阵巨咳,咳完额头起了一层薄汗。
不光是黄太医如此说,光是沈意晗和冬音都劝过无数回。可李佳柔不敢放,她的命数似乎已到了睁眼和闭眼之间,在伯爵府里,若是再无本事将内宅的事情统拢好,只怕真就再无一席之地了。
便是只有一口气,她也要撑着。
沈意晗不好再说什么,接了小丫鬟手里的算盘,帮着统账目。她管家的本事都是李佳柔手把手的教过,比下头的丫鬟婆子有条理许多。
后宅妇人不过就这二三事,谁都想来争一争中馈,原先王采青靠着和婆母的亲近,倒也管过几天,不过有些人天生功夫在嘴上,不见得本事有多深,没两个月府中账目乱成一团。而顾刘氏好不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,享清福的时候更不愿操心。
而何秋仪从来唯唯诺诺,当不大事。
顾刘氏也深知其中的道理,在这上头,从来不多说什么。
除了理账,沈意晗瞧姑母已经比咳血那日好许多,提起老夫人让她跟着府中姊妹去冰灯会的事情。
“让你去冰灯会吗?”
沈意晗低垂着脸,瓷白的指尖拨打算盘珠子。
李佳柔不动声色的瞧着她,弯了弯唇,“那我们袅袅想不想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