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千度忙扶住他:“你一个大男人,难道还怕被我一个姑娘家看?”
“我是怕那些伤吓着你。”陵明柔声道。“等我沐浴完,上了药,你再过来,如何?”
“不行!”许千度仰头瞪他,一副你别想哄我走的模样。
陵明迟疑许久,背过身去,开始宽衣。
衣衫一件件落下,他背后的伤口触目惊心。
许千度咬着唇数了数,却根本数不清那背上究竟有多少口子。
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。
她知道荡妖不易,也想过凡是人都会求个活着,危机时刻,不可能真的拿命去拼。
但陵明像是着了魔,任凭身上落下致命的伤,也不管不顾地荡妖除邪。
只为了她每日都能喝上一口汤药。
师弟如此待她,是为了信守承诺,为了还师父的恩情,还是满心满眼都是对她的爱意,她真的分不清。
许千度泣不成声。
陵明慌地想去抱她,可又怕伤口将她的衣袍染了洗不净的血污。
“师姐,这些伤真的不妨事,只是看着吓人。”
许千度哭得哽咽:“什么妖啊这么难打,等我以后修为大成,定要把它们统统赶出人间!”
陵明替她擦了擦泪:“以后那些妖族见了师姐,必会吓得跑了。”
“你快、快进去洗一洗,待会水凉了就不好了。”许千度抽着鼻子推他到浴桶边。“记得捏好护身诀,不然热水会把伤口烫开,又要流不少血。”
“那师姐能不能再帮我烧些热水来?”
“好,你先洗,我烧了水再进来。”
许千度飞跑着去了厨下,陵明低头笑了笑,暗自捏了个诀,身上的伤口瞬间消失了大半。
区区虎妖自然难不倒他,把自己弄得血淋淋一些,不过是为了看看师姐对他到底有几分真情,便是不多,眼下定然也生出了几分。
他无父无母,从前在镇上做苦力,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,馒头馊了都舍不得扔。幸亏师父垂怜,让他有了栖身之地,虽说师姐有些古怪,可却是这世间唯一关切他的人。
怕是师姐自己也忘了,他修习法术到伤口累累时,只有师姐抹着泪给他上药,告诉他不必如此勤勉,做个修为平平的人也是好的,活着一世,求的不过是个欢心自在。
欢心,自在,这两件事他曾经想也不敢想。
若是一日的苦力没卖尽,他便吃不上饭,喝不上水,哪里敢懈怠。
他修起法术来也是这般拼命,从前是为了早日赶上门中其他弟子的进度,不给师父丢脸,后来却是为了让师姐偶尔能心疼心疼他。
不知多少次,他故意在师姐面前提起自己伤口累累,藏着掖着不给她看,可每回都骗到了她,非要扒了他这个师弟的衣服,亲自疗伤。
师姐实在太傻,瞧不出他那些伤里有多少是法术做的。不管上一刻是同他吵嘴还是闹别扭,只要发现他伤得厉害,便立即关切起来。
对师姐,他是算计了。
他从不信什么老天的安排,只知缘分这种东西,定是要靠强求。
许千度烧好的热水很快送了进来,陵明将满桶的血水换掉,沐浴完毕,又捏了护身诀,穿戴齐整方才出去。
桌几上摆着满满的菜肴,许千度却不在。
陵明知道她定是去藏书阁值守了,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,坐在门前等了两个时辰,总算见她飞跑回来。
“师弟,你的伤如何了?”
她额间冒了汗,却急切得顾不上擦。
陵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,捂着心口皱了皱眉:“有些疼。”
许千度赶紧扶他进了屋,让他宽下外袍躺在床榻上,自己拖了马扎来,坐在他床边。
“早上我怕藏书阁里来了人,都没问你杀的是什么妖。”
陵明拉住她的袖子:“是虎妖,有些狡诈,性子也狠戾。”
许千度不动声色地扯了一回,没成:“原来是虎妖啊,怪不得把你弄得一身伤,现下还疼吗?”
“疼得很。”陵明的指尖越过那袖子,碰了碰她的手背。“师姐陪我一会。”
许千度想缩回手,反被他一下握住。
陵明拖着她的手,怎么也不肯放,许千度不过犹豫了一瞬,他便缠上来:“师姐身上真好闻,我闻一会定能睡着。”
许千度烧了回脸,别过头去推他,他却喊起了疼。
只得任他抱着。
“师姐身上是兰花的味道么?”
许千度应了一声,拿起挂在腰间的香囊给他瞧。
他低头闻了闻,孩子似的仰头求她:“也给我做一个,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