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,皓月当空。
相似的景致阮葶嫣看过无数遍,然这次的心境较之前又是大不相同。
投宿的客栈异常简陋,床板只要被人一碰,便会发出“咯吱”的刺耳之声,隔壁释吝的鼾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翁煌岩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,迟疑地问:“今日午饭时,你为何……”
阮葶嫣盈盈一笑,好似簌簌而绽开的花瓣,拂得他心头一漾。
“避免惹人起疑,不得不编了个谎。”她略带愧疚,同时又脉脉含情地道,“不过,为你点那份汤的心意,却不是假的。”
翁煌岩急促地喘息了几轮,面露痛苦之色,“你就不能随我走吗?非要冒险?”
“我不是说了吗,我走了,你大哥便会……”
“他死由他死!”冲动之下说出这句话,翁煌岩立时后悔起来,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的火炉,黑炭上还冒着单薄又孤独的烟,但既丧失了摧毁的能力,也同样给不了任何人温暖。
“他死不了……他这样的人,是不会轻易死掉的……”他的声音不知怎的变得沙哑起来,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,一个个音节几乎是漏着气、挣扎着跑出来的。
阮葶嫣是疑惑的,其中还夹杂着疲惫感。
“你为何如此?我……实在不值得你如此的……”
翁煌岩失笑地摇摇头,“人真的很奇怪,我见过那么多女人,唯独忘不了你。”他怅然地回忆着,“自从在儒关与你失散后,我便没日没夜地找你。我不信你就这么人间蒸发了,但也的确毫无你的音讯。我想直接问茅西顾,可他死了,连尸体也不知埋在了何处。后来我一直在儒关、泾谷、湘州一带徘徊,直到——”
“——直到你接到了你大哥的求救口信,是不是?”阮葶嫣顺势接口过来,声音肃萧得好似枯槁的秋风。
翁煌岩重重地叹了口气,“是。”
不必再往下说了,说得越多,他的所谓痴情越会被助纣为虐的感恩之情而污染得一点不留。
即便是恩情,也是建立在血腥之上的;即便要报恩,也不能摒弃一切。
蓦地,隔壁传来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翁煌岩“唰”的一下站起身,同时惠歌也急匆匆地推门而入。
“来了好多官兵,进那屋了!”
翁煌岩正要出去看看情况,却被阮葶嫣拦住了。
“看看就好,万万不可露面。他们是来抓你大哥的,你劫了他的囚车,也成了他的同犯,切不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
翁煌岩点了下头,纵身跃出房间。
惠歌见危险人物都离开了,谨慎地商量道:“王妃,趁这时,我们快逃吧。”
阮葶嫣握住她的手,“惠嬷嬷,您先走,我还有些事。”
“什么事比性命重要!快走吧!”
“不用担心,释吝已经是瓮中之鳖,我暂且还算安全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惠歌的声音猛地被一声“瑱王妃殿下”打断了。
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那间小茶寮的老板娘!
“王妃殿下,民妇来得可还算及时?”
阮葶嫣赞许且感激地道:“很及时!谢谢你,窦大嫂。”
窦大嫂从袖中拿出“一颗碎银”,摊开来却是一封短信,她正是看了信中内容才确定阮葶嫣被“绑架”了。
越是危机的情况,人脉的广窄越是起到关键作用。
这位窦大嫂,与阮葶嫣有过几面之缘,两人第一次相遇,是在她回门时的阮府门口。彼时蟾露还发给窦大嫂的女儿不少冬瓜糖呢。可如今蟾露早已经……
阮葶嫣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,随即问:“窦大嫂,你女儿可好?”
窦大嫂受宠若惊地回道:“好,那孩子啊,最近长高了,也胖了,天天抱着王妃殿下送的布偶娃娃睡觉。”她说着,不由得伤感起来,“当初得知殿下您离世的消息,我们一家人哭了好久好久……”她抹了抹泪,“我就说嘛,好人有好报,像您这么心善的人,怎会如此短命?”
阮葶嫣苦笑了一下,“此事实在说来话长。”
正在此刻,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粗暴的男声,“你们可知我是谁?我有要事要面见圣上!那里的丫头可是朝廷重犯!你们放了她会被诛九族的!”
阮葶嫣神色淡漠,细冷如雪。她本就没打算离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