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姑娘从炭火盆上取下一个包子,撕了烤黑的外皮,跟他聊起了包子馅:“这个包子是我自己做的,前几日小厨房里炼了一回猪油,捞出来一小碗的猪油渣,锦衣姑姑说,扔了吧,已经炼完油了,这个大家都不吃的。”
白嫩嫩的小手三下五除二去掉焦黑的部分,将包子掰开,递给他一半:“可我偏不,我把猪油渣剁碎了,混进白菜馅里,结果你猜怎么着?”
手里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气,可裴朝卿却忍不住去看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女:“怎么着?”
“包子出笼之后,她们一开始还都说不吃不吃,猪油渣怎么能吃呢?又腥臊,又油腻,吃了还会长胖。我故意掰开包子逗她们,结果啊,我蒸的那一蒸笼的包子,就剩了我手里这两个了,还是我好不容易抢下来的呢。”顽儿推推裴朝卿拿着包子的手,往他嘴边送。
裴朝卿下意识张嘴,包子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香醇味儿。
“我超喜欢在小厨房研究吃的,我总觉得,天底下就没有难吃的东西,如果有,那么一定是还没找到能把他做好吃的法子。”顽儿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半个包子:“人也是这样啊,你觉得不快乐,那么一定是你还没找到让你高兴的法子。”
裴朝卿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,这世道,怎么可能会容得下人既能活着,还能高兴,又不是二傻子。
顽儿看得出他的不以为然,有些恼:“我又不是在说大话,皇帝陛下宅心仁厚,你如今得宠,有权有钱,他日求个出宫的恩典,陛下未必不会放人,届时你想讨老婆就讨老婆,难道还不能有个家人?”
算了吧,她就是个又蠢又天真的二傻子,那些脏污事没必要脏了这么晶莹剔透的诚挚真心,裴朝卿长出一口气,不想跟她纠缠下去,转过身背对着她,下了无声的逐客令。
顽儿却不依不饶:“我说的哪里不对吗?你说话啊!”
他是太监这件事,难道在她眼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吗?
“那……你介意你没了那□□二两肉?”顽儿又推推他。
裴朝卿猛地起身,抓住了顽儿的手腕子,白皙的面皮红的要滴血,额上青筋暴起,他咬咬牙,从牙缝里挤出话来:“你一个姑娘,说话能别这么没遮没拦吗!”
“有什么不能说的!”顽儿大了声音,挣开他的桎梏:“没了那二两肉你就觉得活着没意思,那天底下的女人们生下来就没有那二两肉,难道都去死?讨老婆靠的是你对不对人家好,难道是靠二两肉?”
二两肉二两肉二两肉,老天爷啊,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她翻来覆去讲这些羞臊地要死人的话!
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!
可为什么,他却觉得眼底湿润,很想哭呢?
“姑奶奶,我服了行么?别说了成么?”他张张嘴,却只有苦笑。
她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,笃笃笃叨破了他身前的坚冰,探过脑袋来看一眼,又扑棱扑棱翅膀飞走。
太监怎么了?太监就不是人吗?太监不配被关心吗?
白日小雀儿的三连问在梦里也喋喋不休,裴朝卿失眠一夜,却精神百倍。
他觉得,他心里好像有什么,在生根发芽了。
可是,他得将所有的心绪都封入厚重的木箱,深深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,一柄好的,皇帝的刀,不能有这些情绪。
顽儿第二天去十三所,并没有看到裴朝卿,只能给他留了药,便回了永福宫。
裴朝卿在屋檐上看着她来,再目送着她离开,随后去了司礼监的暗牢。
抓回来的家伙被他丢在暗牢的刑房过了一天一夜,不需要额外的劳动,只要让他看着刑房里花样百出的各色刑具,看着刑房里飙到墙上,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,便足以将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吓尿裤子。
今天是皇帝给的假期的最后一天,他自然能从小少爷嘴里问出些应该被交代的事情。
裴大人假期结束,顽儿去了几次十三所也逮不着他的身影,也渐渐忘了这件事。永福宫还有着大把大把的事情等着她。
皇帝玩起情深几许来,自有花样繁多。
深秋时节节日繁多,梁礼时常借着节日惯例,对着永福宫大加赏赐,前几日送了波斯国进贡的貂毛披风,撒了一层的月光粉,在光辉照应之下,波光粼粼,煞是好看。
这几日恰逢重阳,梁礼又兴致勃勃带着萨仁图雅和皇子所的梁祥出宫登高。
萨仁图雅原本也是好动的人,得以出宫疏散疏散,难得的兴致颇高。
一行人去的是皇宫附近的一座景仁峰。景仁峰上有着大梁的国寺,还有一座佛塔,供的是金身罗汉。
梁祥嘟嘟囔囔直抱怨:“我最烦这里了,皇兄,要么就是整日里逼我学功课,出门居然带我来寺庙,没意思极了。”
梁礼对着弟弟的脑门就是一个爆栗:“带你出门,还带出这诸多抱怨来了?不喜欢就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