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扩血肉,源源不断渗出红色液体,左胸亦是一记刀伤,划开的皮肉翕动着迎接寒气,让她感受不到体内残存的温度。
颤抖的四肢几近泄力。
她像一条缺水的鱼儿,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。
这雪下得正好。
将她的痕迹掩盖,任身后那群人再追来,也看不见她的行踪。
就是太过考验她的体能。
身下的雪不够厚,形态各异的石块搁着她本就脆弱的肌肤,又一次划开吹弹可破的皮层,血液从身下汨汨流淌,那身幽红色的衣裳竟敌不过淌出的暗红,让瑰丽的花纹诡异三分,金丝绣纹的祥云花瓣,也染作了曼珠沙华模样。
二月初八,不是什么特殊日子。
夜半时分,除了她与打更人,游荡在街道的恐怕只有鬼魅。
咽喉中又是一阵腥甜,血水再度涌出口鼻。
豆蔻少女稚气的脸蛋,本该灵动清纯,一咬牙,却带了三分狠劲。
十指留痕,血迹斑斑,身体仍在往前爬动。
在那个鬼地方,她遭受过多少非人的对待,又度过多少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,已经数不清。
凭借强烈的求生欲望,挺过了酷刑,逃过了追捕,若是倒在这,躺在这条冰凉的雪路上,最后迎接她的,不会是一口像样的棺材。
无法死得瞑目,无法入土为安。
尸体被带走后,为了压榨最后一丝价值,她会如牲畜般被捆绑在案板上,一刀接着一刀蚕食骨肉,连死,都留不得全尸。
外人皆说南疆圣女光鲜亮丽,又有谁知道,那令人趋之若鹜的灵丹妙药背后,是少女淋漓的鲜血。
那群人把她浸泡在毒缸里养大。
毒虫的躯壳与毒物的尸体,混合各式各样的毒药,她每日必须在里头浸洗四个时辰,嗅着热气腾腾令人作呕的药味,液体侵袭躯壳的刺痛导致昏厥不在少数。
虽记不清具体年岁,但掐指算来,如今早已成人许就,容貌却还和二八年华的姑娘无二。
五彩斑斓的毒入侵体内,精美却致命,与本源的鲜血水乳交融,难舍难分。
她成了一个实打实的药人。
血作药引,能解百毒。
这便是南疆药方的秘密。
或许从她诞生那一刻起,就注定了身躯不再是自己的。
不管她在哪里,不管她做什么,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的功夫,她便必须如野狗一般,褪去衣物,顺从地躺下。
只要他们需要,就往皮肉招呼一刀,刀深刀浅,全凭心情。
阮沨泞躯体有些僵硬,这般狼狈的情形下,那双琥珀色的圆润眼瞳中,依旧充斥着孤傲与冷漠,再装不下一丝懵懂和纯真。
她如寒冬盛放的梅花,倔强挺起根芽,于风雪中矗立。
她以为逃不掉的。
照料她起居的阿倾说,她长得这么好看,花一般的姑娘,不应该腐烂在满是蛆虫的土壤里。
她应该长成绚烂的烟火。
哪怕转瞬即逝,也要为自己而活。
阿倾给她寻了个机会,要放她一条生路。
她是当真想救她。
她们曾经在黑暗中畅谈未来,在禁锢中互相安慰,也在深渊里共同取暖。
最后阿倾用自己的命换了她一条生路。
阮沨泞神志逐渐不清,眼皮几次合上,又费力掰开,依稀看见面前瘦若枯枝的手,颤抖着按进白雪中,身体却一步也难以向前。
不行,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。
她要涅槃重生,连带阿倾那一份活下去。
不远开外,颠三倒四的天地间,似乎隐约浮现出虚无缥缈的“医馆”二字。
阮沨泞想,她不怕疼的,从小到大,什么苦楚没经历过。
她只怕残存的意识就此消散。
匕首不知丢在哪了,只能朝手腕上发狠地一口咬出血来。
身体里有股气力跳动,让瘫软的四肢重新炽热。
眼前清明了点,定睛一看,门前倒是干净得很,明显是不久前特地清扫过。
灰白的石板路露出棱角分明的边缘,从那头通往这头。
门口挂了盏灯笼,黑夜中像极了一簇鬼火,呼唤她继续向前。
雪已经完全停下,不远处似乎有孩童哭喊,又似乎在更远之外传来狼嚎。
阮沨泞手肘发力,咫尺的距离如同走完了春秋。
好半晌,惨白的手总算摸到了门檐,又以此借力,咬牙坐起身,瘫软靠在门上。
血液粘黏头发糊住面容,她费力拨开,抬眼望去一条从脚底延伸出去绵长的血迹,恶心到难以加复,她捂着心口拼命呼吸着残存的新鲜空气,另一手使劲敲打粗糙的木门。
“咚、咚、咚”
没动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