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雨如潮水般退落。
春去秋来,天空显出阴沉的薄钝色,渐渐下起了小雨,敲打落叶,发出绵密的声响,秋草繁茂,龙胆花伸展出细长的花叶,星子般散落其间,蓝紫色的花瓣,盛着雨露,隐隐闪烁着。
“雨雨 ふれふれ母さんが
蛇の目で おむかえ うれしいな
ピッチピッチ チャップチャップ。”
清脆空灵的童音和着雨声轻轻歌唱,幸子穿着粉色的独角兽雨衣,啪嗒啪嗒踩在雨水里,眼眸明蓝,盛满了晴天的倒影,身影鲜艳活泼,宛如雨打在地上化作的透明精灵,无忧又无虑。
她转着圈,撑着伞,一步一个脚印,滴答滴答,在雨里踩水玩。
诊所门敞开,凉风吹开书本发出静谧的沙沙声,森鸥外坐在书桌前,手中是一张薄薄的纸片,上面的几笔墨痕未干。
似乎是心情愉悦,他放下纸张,侧头,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玩耍,眉目舒展。暗红色的眼并不明亮,衬着淅沥雨景,睫毛疏疏落下阴影,遮蔽了眸中真意,即便是欣然的情绪亦有模糊不清的意味在。
细雨如丝,密集轻盈的雨珠在伞面上跳着快节奏的舞蹈,地上开满了水潭,鲜亮的影子映入其中,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。
幸子弯腰,好奇地观察着,抬起绘着彩虹云朵的雨靴踩碎,看那片刻靓丽的色彩缓缓晕开。透明的粉色之外,有更沉郁干硬的锈红,被雨水冲刷,顺着水流蜿蜒淌到外面,歪歪斜斜,很快模糊不清,消散干净了。
咦?
幸子想要凑得更近,但眼前落下一片阴影,是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。
巨大的伞影高高的,笼罩出狭窄的空间,四周寂静,唯余雨水降落击打尼龙面的清脆噼啪声,幸子转过身,淡粉的儿童雨帽上长着虹色的犄角,仰头看着肩披雨蓑的来客,目光纯净,如哀鸣的幼兽。
“大叔!”她倏地绽开笑容,浓黑的睫毛被风吹拂,像是细细的、柔软的柳叶合拢,“福泽”的音节足有四个,太长,于是就这么被省略。
她对福泽谕吉已经很是眼熟,是这段时间常来诊所的,知晓他是森医生的搭档,真诚地信赖他,认出人,弯眼便笑起来,笑容天真明媚,在雨天中令人想到干燥明亮的阳光。
冒雨前来的保镖一头银发,如同高傲独行的孤狼。他硬挺的脸板着,颔首致意,然后从阔大的和服衣袖内掏出一个长条纸盒,瞧着是某种点心的包装,轻轻放到幸子手上,收回手后言简意赅,“有先前的雇主从北海道过来,带了伴手礼,这是给你的。”
女孩子的眼睛睁得圆溜溜,她性情直白,“哇”一声,说着“谢谢大叔,”高高兴兴接过了。
幸子喜爱甜食,尤其是黄油、奶油和酥皮类的点心,口味偏向西式。盒子里装的大约是黄油饼干一类,散发出明显的奶制品的烘焙香气,吸引孩童。米白色的包装上有很大的“札幌”字样,带着地域特色,对她而言是没见过的、很新鲜的零食。
她有了意外之喜,就很想与森医生分享,兴冲冲回头,发现不知何时,森鸥外已站到了门口,长款的医用外褂和深色衬衫勾勒出纤长的腰身,暗红的眼正看着他们。他略长的黑发被凉风吹散,雨雾中面容是带些模糊的俊秀白皙,见幸子望过来,便露出笑容,向她招手,“幸子。”
“森医生!”
幸子立刻捧着东西跑过去,也忘了小心,哒哒哒溅起一片水花,森鸥外“诶诶”着劝阻,“慢点,当心脚滑摔倒。”然后在她小跑到身边时扶住她,找出帕子擦她手上的水,伞仍在一边,女孩子的粉色雨衣湿漉漉地淌着雨,一滴一滴,洇湿了他干净的衣物和裤子,凉意渗进去,有些冷,也不去在意。
“森医生你看你看!”
幸子脱掉帽子,小狗似的甩甩脑袋,仍高举起手里的点心给他,仰起脸,笑颜天真,大概是在外面玩久了,长长的睫毛沾了潮气,像是缠结的漆黑水草,衬得眼中的蓝如一片汪洋,浓郁透亮,是由海水掬起的湛蓝宝石。
森鸥外很配合地去看幸子要给他展示的东西,给出回应,笑眯眯道,“那就当今天的点心好了。要谢谢福泽阁下。”在幸子愉快地应下后,又抚摸她的头发,“现在早春的天气还很凉,不要在外面呆久了,我让爱丽丝带你去换身衣服。”
他话音才落,金发少女就从里间现出身形。自从诊所被人砸过一次后,森鸥外对外说要休整,药品紧张,不再接待病人,只留一些熟客。幸子是最开心的,因为这样爱丽丝就又有时间陪她玩了,她很喜欢爱丽丝,不再感到寂寞。奇怪的是,森鸥外本人似乎有别的工作,开始频繁外出,有时还会受伤,反倒更忙了。
幸子不知他在做什么,但她知道,森医生有自己的坚定目标,和她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,她也不要去追根究底,外界如何,她并不关心。她只是想要森医生陪她,但森医生若是忙,她也很柔顺地不会去缠他麻烦他。
她乖乖地点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