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憋得面颊潮红。
老夫人晚年丧子,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因此更对这个孙子十二万分的宝贝。是以今日一早就遣房里的丫鬟将川贝雪梨炖得烂烂的送来。
李知惕在房里写字,其实早已听到门外的官司,他故意不耐烦地清咳一声,门外立刻安静下来。
过了半晌,还是引泉敲了门,“大人,奴婢引泉奉老夫人的命给您送吃食。”
引泉进门后,将倪信塞给她的信放在托盘上随着汤碗一起端在手里。
她垂着头,偷偷用余光观察不远处的人。
她发现他似乎和以前在京中处理公文时不太一样,以前他总是用圆融端正的馆阁体连续不断地往下写,写满一整本奏折也不会停歇。
今日,他正用一种自己没见过的清瘦遒劲字体临帖,他似乎对自己笔下的东西并不满意,蹙着眉写写停停,有时遇到不熟悉的笔法还会轻轻在旁边打一个小叉。
他的手边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中药,看那浑黑的色泽就知道定然苦口。中药旁边是一小碟蜜饯,黄橙橙的桃脯上洒满了白色的糖霜。
引泉伸着脖子又看了一眼,见那桃脯也没有被李知惕动过才放下心来。
甜食生痰,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虫送上来的东西,要是主子用了这东西被老夫人知道,全府的人都得吃挂落。
她想等李知惕临完贴以后把川贝雪梨送上,再不动声色地那碟桃脯带走,毁尸灭迹。
但是李知惕今日的兴致似乎太好了一点。
书桌边半掌高的都是全国各地送来的密信,而他就站在初冬的阳光下,不紧不慢临一本字帖,活像是老夫人身边的白猫卧在池塘边舔毛。
看似悠闲,实则说不定哪一秒就会突然暴起,矫健地从池塘里拎出一尾鱼来,露出狩猎的本性。
写完最后一行字,李知惕终于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。
“奶奶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?”
他懒懒开口,仿佛没看到托盘里比小碗大了三四倍的信笺。
引泉不敢怠慢,揭开盖子服侍他吃了,然后将信笺留在桌上告退。
一只脚刚踏过门槛,李知惕就喊住她。
不会是问自己信笺的事吧,真是后悔替倪信做了这差事。
好在他只是让她把人喊进来。
引泉没有理会倪信的眉眼官司,目不斜视地走出前院。倪信只得怀着满腹的担忧去面对李知惕。
倪信进来时,李知惕打开了书房所有的窗子,正背对着他站在风口吹风,淡漠的指令夹在风声里传来。
他打开信纸扫视了一眼,生无可恋地回禀,“大人,郑公子说他已经到扬州城了。”
原来,时清遇到的绯衣公子不是别人,正是来扬州找李知惕的郑念。
他和李知惕是同一年的进士,拜了同一位房师,少年时也曾诗酒唱和。
之后人事变迁,李知惕入内阁独掌大权,郑念却挂冠而去遨游四海。两人虽书信不断,却实打实有十年未见了。
此时,他正坐在扬州小秦淮河边的留春楼里。
郑念从城郊的宅子里出来以后就径直去了留春楼。
留春楼白日不迎客,那龟公守在门房里被叫起来扰了好睡本欲发作,迎面就被摔了一锭纹银。
他连忙将银子捧在心口赔笑,“公子是个生面孔,不知想找哪一位姑娘?”
站在他身后的小厮道:“有没有一位十三四的姑娘,会弹琵琶。”
龟公转了转眼珠子,十三四岁的姑娘楼里遍地都是,会弹琵琶的也不在少数。
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想随便寻个会弹琵琶的,还是要找人呢?
“有,有...”他一叠声应着,将人引到妈妈处。
郑念的小厮见了妈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像,留春楼的妈妈一见就知道画上之人是前些日子刚买来的小怜。
那丫头皮肤雪白、骨架纤细,一首《胡笳十八拍》断人肝肠,是个做瘦马的好苗子。
她刚捏在手里调教没多久,就被城里阮老爷买去了,眼下不过是暂时寄在她这里。
留春楼的妈妈不知道眼前之人所来为何,拿腔捏调撒娇:“公子要找的人,我确是见过,不过她并不在我留春楼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