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以为这件事在这里就算过去了,没曾想薛妈妈下午领了外院大管事来宝的媳妇进来。
来宝媳妇低了头,一双眼睛只敢看着脚下,“好教太太知道,院里好些媳妇管事的女孩儿都到了能传话跑腿的年纪了,太太可要看看有无顶用的?”
仪芝在一旁专心拆解着难人木,听顾氏和柳士沅商量,开春忙定了就要给她请一个西席了。
本来是打算五六岁上再请的,没想到柳士沅看她识字、记字那样快,学过一遍的字,过几天再问一遍也不曾忘记,从教她识字到现在,不过两个多月的光景,竟已识得几百个了。
仪芝过了年就该满三岁了,他自家也是三岁上开的蒙,生了个女儿随他,喜得不知怎样才好。
女儿这样聪明,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前儿难得一回早早下了衙,路过前门外的铺子,买了各色数目不一的难人木,店伙计给他包起来,也不要小幺儿帮忙,亲自提了一路,进了院子,官服不及换下就捧了去逗仪芝。
拼拆难人木总比认字得趣儿多了,这一个拆了又拼,拼了又拆,已是很熟练了,倒手就要换一个新的来,正在这时顾氏出了声,“怎么这样的事情如今也拿来我眼跟前问了?”这话像是责怪,声音却淡淡的,一时辨不出喜怒。
来宝媳妇脸上火作烧一样,觑了眼去看薛妈妈。薛妈妈笑着上前,弓着身子给顾氏递茶,瞥一眼旁边的仪芝,“前一阵太太不是说,要给姑娘仔细寻访几个小丫头子?赶巧儿昨儿来宝媳妇报上一回新添的女孩儿,老婆子就想起这事儿来了,寻思着咱们才来,与其去外头买那不知根底的,倒不如在家里看起来,所以特意把这几个女孩儿留了一留,今儿领着来宝媳妇来请太太示下。”
新上手的这块难人木怪难人,仪芝眼里探查着这一个的组合规律,耳朵边还挂着薛妈妈的话,想着薛妈妈这是打擂台来了,薛妈妈自然不会跟顾氏打擂台,也不会跟她一个小孩子。
一时间走了神,看在眼里的东西就入不了心,手上不自觉就把这一块拆解开来了,回过神来就瞪着一堆木头块生气,她还没看明白这一个是怎么回事,这下怎么拼得起来!
顾氏点头赞一回,“薛妈妈老道”,又道,“趁着姐儿也在,那就领进来瞧瞧,倘若中意了,再留下一两个。”
薛妈妈朝下使了个眼色,来宝媳妇低着头退身出去了,不一会就领了十来个小丫头上来,大的有七八岁了,小一点的才四五岁,倒都是干净整齐的,礼数也好。
才刚还说趁着仪芝在旁,仪芝还以为这回也能让她自己挑,等真个儿见了这些小丫头却浑似忘记了这回事,顾氏看了一回薛妈妈呈上的人事簿子,自顾招了几个近前问话,不过是问一些多大了,家父母是管哪处的,可有兄弟姐妹在何处当差云云。
她们大部分都是顾氏陪嫁仆从的孙辈或是子侄辈,也有几个是原先柳家大宅里的,往上数都是累世的奴仆。
顾氏看过簿子心里就有了底,再问一回,是要瞧瞧她们的言语举止的意思。也知道薛妈妈的那点子心思,倒不很在意,当主母的拿住大头就是了,只要不误了差事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,仆妇们一个宅子里长年累月地住着,谁跟谁还没点子龃龉。
最终定下了一个小的,一个大的。
小的叫莺子,四岁,二门上守门的夏婆子的孙女儿,顾氏准备来年置办了庄子,就打发她的爹娘去守。更兼莺子人虽小,却是个见了人就笑的,见了顾氏也不怕,一张小脸巴掌大,张了眼睛将人望着,叫人看了就喜欢,是要养在跟前,给仪芝做个伴的意思。
大的八岁,叫鸢儿,眉眼俱都秀气,回起话轻声细语,却是个条理清晰的,是顾氏的小厨房里葛娘子的闺女,鸢儿的爹现在前院里料理池塘,买下的宅子开春就要破土动工,顾氏存了意,让他去做个督工。
两个丫头的家里人都是勤谨老实的,一向不多口舌是非,顾氏可以遂了薛妈妈的意选了丫头子,却无意选一个跟薛妈妈牵连太多的,这样凭本事吃饭四不靠的才好。
薛妈妈虽则遗憾太太没挑她看好的那几个,却也觉得够了,这一遭儿经了她的手给姑娘选的小丫头子,太太只要挑了就是给她做回一点子脸面的意思,石墨不过是个干女儿,就是亲的,太太说不要,那也还是不要。
她薛妈妈自认在太太面前得了脸,敢和连妈妈别苗头,到底也不敢越过太太去。何况这两个小丫头虽然现在还是小丫头,在太太这里历练几年,长大了指不定就有福气成为姐儿身边的绮罗松云,这样的好前途,是经了她的手给的,夏家的和葛家的再怎么四面不靠,心里也要存了感激不是?
两个丫头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,大的也不过是上小学的年纪,仪芝心里堵得厉害,扔下手里的木头块,两脚一蹬,木头块就稀里哗啦地响一阵,四岁的莺子听见声响,偏了头将她望着,咧嘴冲她一笑。
这点子雪从早上飘到下午还没个尽,落到地上就化了,满院子的青砖地都是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