怕错了什么消息。
“李大郎于丧期头一日行赌狎妓,本就大逆孝德,惹得人人俱愤;而那日且……损了不少娘子清誉,现下各个娘子家中皆是到了衙门,要讨个说法。”潘衙役一面量着薛泫盈的神色,一面低声。
她心中实而早早有了论断,只是在还未坐实之前没敢深想。
薛泫盈强笑着,闷声道:“今日辰时,可是定了斩首的大罪?”此话问出口,她便默然间攥紧了掌中衣袖。
潘衙役绷着身子,缓缓地点了点头,沉声:“本来刑期是在冬日的行刑月,但因应二郎说将要封刀罢职,刽子手本就难寻,孙县令恐错了刑期……便将刑期定在了下月的上旬。”
他的话音刚定,只见薛泫盈身形一晃,隐隐颤声:“下月上旬,不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吗?”
不远处的孟氏似是听见了什么,忙扯着何吕氏几人,几颗脑袋挤在一处,低声又嘈杂地窃议着。
见薛泫盈心神难定,潘衙役微微低下脸来,将一纸函件递予她:“这是昨夜与今辰的两堂公审记录,因刑罚既定,李薛娘子需持有一份,若是看过后再无异议,便签字画押呈回衙门罢。”
薛泫盈怔怔地应过那纸函件,虽头顶烈日,却平白直觉后脊生寒。
她从未想过,李昌松会有身在内狱、受断首之刑的那一日。
上一世,李昌松拿她作撒火泄愤的物什,谋害她一条人命后逃至千里之外,她却尸首无归;这一世,难道正应‘因果’二字,是佛祖要他亲偿吗?
薛泫盈立在荫下,观似失了神、丧了心一般。
孟氏只觉她是被亡夫之痛惊得怔住了,一时不敢做声,只怯道:“那…李薛娘子,我们几个便先回去,你若有什么可帮衬的,尽管来寻便是。”
话音甫落,孟氏拽着何吕氏朝外走着,只见那何吕氏走出数步后,又面色关切地折回来,望着薛泫盈怔然的面孔,语气柔和,颇为踌躇:“李薛娘子,我便住在河州村的村头第二家,素日里是帮衬镇上食肆进购些食材的。”
何吕氏仔细觑着她的神色,“我听孟娘子说,娘子你是有些酿酒的手艺在的……往后若是,娘子一人日子难过,尽可来河州村寻我,若是能在生意上帮衬娘子一二,亦是好的。”
说罢,她捞起薛泫盈冰凉的手,不轻不重地拊了两记,哀声:“这些日子我早已看开了,往后我再寻不得何四郎那样为我、为蓉儿的好郎君了,那不若便好生将自个儿的日子过好,也令他去的安心。李薛娘子,你也需看得开些……”
薛泫盈这才怔怔地撞上她的目光,双唇几经翕动,最终落得一句:“我、我没事,多谢何吕娘子。”
她心中实在辨不清是怎样一番心情。
悲痛?并谈不上几分悲痛,她之于李昌松自始至终并无爱意,即便全心全意地伺候着,也不过是秉持着‘三从四德’、‘为妻之本’罢了。
再扯远一些,也不过是掺杂着几分之于李陈氏的恩情。
若说是欣喜,却又全然对不上。
眼前几遭明晃晃的日光,薛泫盈扬首再垂下,直觉心中一股始终拎吊着的气儿,猛然间得到了久违的松懈。
她知道了——
是庆幸,劫后余生般的庆幸。
薛泫盈仰起脸,定定地觑着纷杂树影间被镂碎的日光,在她眼底深深浅浅地镌下光痕。
那一纸函件在她掌心中攥得极紧,薛泫盈不知自己是迈着怎样的步子,恍惚地走到了村头。
尽管脚程中,她身旁经过种种面孔:瞧热闹的、幸灾乐祸的、真切关心的……迎着十余道情绪各异的目光,薛泫盈仍感到犹如迈入无边的独身之境。
望着眼前颇显怔愣的王二,薛泫盈面上勾起一抹淡笑,恬静释然:“王二郎,劳您载我去一趟镇上衙门吧。”
王二早早便听闻了李大郎下月问斩的消息,心想他家的娇媳妇儿必然闷在房中痛哭,兴许还得一病不起呢。
不成想,此时此刻竟笑盈盈地杵在了自个儿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