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音甫落,薄窗外电光大作,雷声轰响,窗体震颤。
薛泫盈恍然间抬起眼来,乌睫轻抖,两目盈满湿光,紧盯着眼前的男人——上一世,她私以为此生再无交集的儿郎,此刻伏在她身旁,字字句句犹同尖针锐刺,轻易穿透她堆设了数年的防垒。
雨势如同有心淹没两人般,四壁窄屋,一座狭院,此刻犹如汪洋中一叶,被雨浪汹涛无穷无尽地翻滚着、颠荡着。
她只觉自个儿的神智也被这场雨尽数淹没、抽离,被抛进这场无穷尽的雨中。
四下默然之间,薛泫盈察觉唇间一凉。
是应无相。
她浑身竟体间骤然绷紧,连天地也顷刻间停云歇雨,仅仅察觉得到应无相的袖角蹭过她耳下,没在了她的发间。
如同一条诡媚至极的蛇,蜿蜒至深,誓要顺势绕住她脖颈,取她性命。
下一道雷声掷落之际,薛泫盈遽然坐起身来,纤瘦单薄至极的两臂将应无相推至一旁,难以控制地、竭尽全力地喘息。
昏暗之中,应无相只觑见薛泫盈细瘦鼻尖儿下的红唇张合着。
她说——
“二郎,我以你为近邻好友,并、并不曾存有一分的男女遐思。我知晓…,你周遭并无亲眷关照,亦未成亲生子,一时糊涂,我都晓、晓得……”
薛泫盈促着声,两眼聚满情急。
接着,她弱下声来:“应二郎,不日便是行刑之月……”
听及此处,应无相遽然抬起一截眼风,一动不动地瞧着她。
“何吕氏的郎君便要去了……何家姑娘无人照顾,何吕氏虽要守寡些时日,但终归需为孩子早做打算。她、她要我问你,可有意同她亲近来往……
如此一来,二郎虽为刽子手,却也不必再苦于日后不能娶妻生子。”
薛泫盈话音未落,便察觉身前两道目光不动声色地一寸寸寒下来,直直地投在她额心眉头。
雨水抨窗,应无相缓缓抽过身,辨不出喜怒:“自然好。”
薛泫盈一怔。
只见应无相于床前立成一道颀瘦的影:“薛娘子既有心搭线,不若等哪日何吕娘子有空当,便同我叙上一二,也好过让薛娘子奔走来去,自个儿的家事还未妥全,便烦劳于旁人的。”
这一番话教薛泫盈面上红白交加,她不由将脸低下,两手死死绞住袖口。
“夜深了,娘子独居,且需小心。”
只此一句过后,一扇木门就此闪开缝来,雨声犹如油灯中的细芯,烧得愈旺。
门板再度关合。
薛泫盈迟钝地伏下身,吹出一口气来,将油灯熄灭。
世间诸物都在雨中沉寂下来,她却徒觉胸脯中的一颗心狂跳不止,烧得她两颊火红般,连眼睫眨合间递出的、微不可察的响动,也沾染着灼人的温度。
薛泫盈翻过身,目光陡然对上门旁的一把象骨伞。
他并未取走那把伞。
那温度愈发蹿升。
……兴许是应二郎忘了吧。
**
一夜秋雨狂浇。
清供食肆。
“李薛娘子、李薛娘子……”何吕氏直勾勾地瞧着眼前这个小娘子,只见她正满脸的怔愣,失了魂儿似的。
薛泫盈恍然回过神,掌心正虚搭在酿酒缸的缸沿,指缝间的酒渍却是快要干涸了。
“李薛娘子昨夜休息得不好罢?瞧你眼下尽是乌青。”何吕氏瞧着她失态,轻笑了一声。
何止休息得不好?
薛泫盈垂下眼眸。
她只觉昨夜梦中扰攘——那应家二郎贪要她,唤盈娘、称娇娇,床笫颠荡、秋雨不歇。
她在他怀中燃烧。
直至天明,薛泫盈猛然坐起,惊觉后脊生汗,心中无数难平的沟壑,叫嚣着、挣扎着,横冲猛撞地寻不得出口。
她想,自己约莫是疯了。
竟这样的不守妇道,不遵妻德。
直至此刻,雨已消歇,她犹觉心尖儿颤动。
梦中那具男体如同巨口蟒妖,冰冷又滚烫,浑教人辩不清白日还是黑夜,天或是地。
薛泫盈嗫嚅着:“昨夜一场大雨,我独自一人住着,心中害怕。”
话音甫落,只听何吕氏倏然将手中的脏抹布往池子旁一堆,忙接上话头儿:“是啊,往日我家中还有个男人,总觉着心里踏实不少……”
何吕氏一面说着,一面倏忽握上薛泫盈的右腕,突发奇想似的:“李薛娘子,不若这样——”
“你我夫君皆在狱中,咱们皆没了照应。此时你我共事,女子独居一户,不知多令人提心吊胆……”何吕氏低声。
她试探般地觑了薛泫盈一记:“李薛娘子,你也知晓我在我那处受尽了非议,日子颇不好过。”
薛泫盈听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