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一刻,西城门脚,一辆刻着“贝”字纹样徽印的马车斜停在草坪边。车舆,肥壮棕马懒懒俯下脖子,有一口没一口嚼草。
早过了热闹时候,在西城门等候的马车并不多。草坪空旷,这辆带着皇家徽印的看着极为显眼,更何况已经在这停了整整一白天。
直到另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黑漆马车驶入草坪,在旁停下。
随后,车夫翻身下车,把脚踏归置到两辆马车之间。
看管马车的小守卫几步跑去,想过去提醒黑漆马车不得冲撞贵人。却被车夫一个眼神定在半路,不再靠近。
小守卫才看清,那车夫虽是驾车之人,但面容白皙俊朗,一身烟灰银边直缀在日光底下隐隐透露出暗纹。这周身气度,更像哪家的贵公子。只是眼神锋利了些。
不多时,一位戴着面纱的窈窕女娘钻出车厢。她不等脚踏,径直跃下马车。带起裙角翩跹,动作行云流水般,像是习惯如此蹦跳。
待她站立,小守卫发现,这女子出众的高挑,和那男子比只差半个头。一身贴身淡蓝云纹衫,下边撒花裙。服饰并不繁复,浓密黑丝只用一根簪子挽起。但从她仰首伸眉与身边人说话的姿态看,说不定也是哪家贵族小姐。
小守卫默默退回亭子底下。如此不顾及,想必几人是认得的,他何必多此一举。他有意无意望向那两架马车,午后无聊,权当打发时间。
不出所料,那淡蓝衣衫女子敲两下皇家马车,说些什么后,一个大跨步登上去。都等不及烟灰男子拿来脚踏。
不远处,褚玉宣有些无奈举着脚踏。特意准备撒花多褶裙果然没错,像她这种大大咧咧,裙子太贴身真是不方便。却看到徐成毓原样几步从车厢内倒退而出,眼睛瞪得溜圆,一副见了鬼的神情。
手一抖,脚踏差点砸在脚上。褚玉宣忙放下脚踏,自个儿两步上去,揽着徐成毓掀开帘子,想看看里边到底如何。
他定睛一看,见这里面两人,又马上摔下帘子,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。
里边的慧娘忍不住揽镜自照,向身旁的贝愉抱怨:“我脸上也没什么,怎么他们两个怪怪的,一进一出干嘛呢。”
贝愉翻一页书,满脸认同地点点头:“的确。也不知道在大惊小怪什么。”
慧娘合上铜镜,清咳两声高声道:“毓娘,快来,我们赶时辰呢。”
声音传至帘外,徐成毓微微侧头,见身边人也是目瞪口呆,心头更加讶然:“你不知道他会来?”
褚玉宣弯腰凑近来听。闻言,他眨眨眼睛不置可否。现在是有苦说不出,什么情报都不过他眼,现在还真什么都不知道。更别提长公主府的动向。
马车上空间有限,二人相距太近,几乎呼吸交闻。徐成毓有些待不下去,推推他,问:“怎么办,赶时辰呢。”又说,“不如我拿面纱给你戴?”
看她眉眼带笑,褚玉宣没奈何睇她一眼,低声道:“我驾这装行囊的小马车就是了。”
见这副委曲求全样,徐成毓登时不乐意了,手一挥:“你别走啊,你不是要和我一起。我有个办法,让小郡王绝不会多看你一眼。”她强调,“即使你坐他对面,我保证,他绝不会多看你一眼。”
隔着薄薄一道门帘,贝愉听得一清二楚。不知为何,他眼皮跳了跳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索性合上书,向慧娘嘘一声,细听外边的动静。
“不用,真不用,什么马车都一样。”
“你拿胭脂干什么,不能涂脸,不能——”
“我算有良心的了,看在你下午表现不错的份上。”徐成毓边嘟囔,边耐心往白帕子上按红印,“喏,等下你把这帕子放面前,他不会看过来的。”
褚玉宣默然片刻,小声反驳道:“其实我真的可以坐小马车。”但看到她支楞着手指,专注往帕子上印梅花,又说不出来了。
有句话没说错,他现在只有一个任务,和她一起时刻盯着她。盯着她是否安分,是否妄图些不可能的东西,是否有大逆不道的言论。
心绪沉浸在对未来的忧虑中,连脖子被围上红面纱也没有在意,甚至主动低头让徐成毓在脖后打结。
没曾想他如此配合,徐成毓双指一转麻利打上结,再捋平褶皱。很好,新时代围兜大功告成。她笑呵呵挽起褚玉宣的手,把他往车里一拉。
两人炮弹似的冲进车厢,找稳门边角落的位置坐下。和贝愉正巧是最远的对角线。
慧娘一下看看若无其事翻书的贝愉,一下又看看如临大敌扯着那红围嘴男人的毓娘,歪歪头大为不解。或许是被紧绷的气氛感染,她默默挪动坐在徐成毓另一边,悄声道:“你们干什么呢,怪怪的。”
徐成毓偏垂下头,用气音道:“你别问。我是在守护世界的和平,不,天下的安宁。”音传出面纱,只剩模模糊糊一团。
慧娘听不清楚:“什么——”
徐成毓鼓鼓气:“天下的安宁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