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愣了愣,唇边的笑意逐渐褪去。
过了好一会儿,才问,“大人当真?”
“你怕我只是试探你?怎么,是觉得我这个人,不会这么好心?”
他无奈一笑,“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大人突然改了主意,让人很意外。”
“不算改了主意,只是想让你再考虑清楚,前日夜里我就跟你说了,只是假夫妻,做个样子而已,所以,不是非你不可。”
她话已说得如此直接,他却道,“可大人当初既然想到的人是我,那应该是因为崔沭这个人,很合适。”
她略一思索,决定开诚布公。
“是,你是很合适,背景单纯简单,崔家也跟朝中哪一方都没有过深的牵连,你自己呢……也没什么官阶和靠山。”
她需要避开太子与梁王的争斗,找一个两边都挨不上,在朝中没有任何倚靠的人最合适。
因为他地位低微,无人在意,反而合适。
可他不仅没有因为被看低而不高兴,反倒点了点头,将她未言明的话说了出来,“卑职可以任由大人拿捏。”
“可这些,都是对我来说合适,对你,”她实言道,“没有多少好处。”
“如何没有好处,卑职没有靠山,”他笑道,“攀上大人,不就有了么。”
她看着他的伤处,扯了扯嘴角,低声道,“我这样的人,手上沾了太多血,神佛不佑,离我太近,可不大吉利。”
他的双眸里,映出她的神情,他的目光似有些凝滞,过了一会儿才开口,“卑职从来不信神佛。”
她有些疑惑地盯着他,看了又看。
“我还真是看不懂你,我本以为,你听到我让你重新考虑,偷着乐还来不及呢。”
他微微偏头,笑着道,“在下也不懂大人,当初卑职不应,大人不高兴,如今卑职说愿意,大人也不高兴。”
她本想借着这桩婚事掩护,让自己远离太子与梁王的争斗,可如今却发觉,自己避无可避。
更没想到,有人竟然直接对他动手。
她虽不清楚,他那日说愿意是怀着怎样的目的,或许真如他所言,是为了攀附上自己找个靠山。
可他一定不知道,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虽然风光,却是踩在薄冰之上。
她自嘲地一笑,“崔沭,我名声很差,以后他们骂我时,会连着你一起骂,我仇家也很多,他们奈何不得我,或许就会拿你开刀,我会护你,可难免有不周全的时候,你要想清楚。”
“大人觉得这些,我都没有想到过吗?”他声音轻缓,不急不躁。
“我只是不想,你在日后的某一日再来后悔,那样会事情变得更加麻烦,”她认真得神色近乎凝重,“这场戏,一旦开始,可就再没有能反悔的机会了。”
“大人说让我考虑,”他思索了片刻,问道,“有限期么?”
“就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吧,”她也没有想过限期,只随口道,“伤好的时候,你再答复我。”
他点头,“好。”
“我来的时候,给你找了个大夫,玉林堂的,名气很大,一会儿会过来。”
她不好明说,自己是担心他囊中羞涩,请不起好的大夫,耽误了治伤。
“多谢大人。”
她想了想又道,“听说你娘有旧疾,到时候一并让这大夫看了。”
他怔了怔,没想到她连这都想到了。
她总是装得一副凶狠的样子,可其实心很细。
直到她走,崔九的那壶水都没烧来。
崔沭心知定是这小子太怕她了,故意拖拖拉拉的。
他送她出去,到了院门前,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叠东西,递给他,“这里有些银票,你留着应急用。”
他没有接,苦笑道,“大人,我在西北时,不是白待着不拿军饷的。”
随军出征的饷银其实不低,他如今在宛平县衙里,俸银虽不多,确也是有银子拿的。
可在她眼里,是不是觉得他已经落魄到揭不开锅了。
聂如靖也明白,这样直接拿女子的钱财,面子多少挂不住,于是也不再坚持。
“那你好好休息,有什么为难之处,差人来告诉我。”
等门栓落下的身形传出,崔沭转身才看到崔九提着茶壶从灶房里探了头出来,见聂如靖果然不在了,这才舒了口气走出来。
“真不巧,我水刚烧好。”崔九挠挠头。
“哪里不巧,你这烧水的时辰,巧得很,”崔沭走到他跟前,抬手轻叩他额头,“真出息。”
崔九听出这话里的揶揄,埂起脖子道,“我不是怕她,我,我是因为劈柴废了太多的时间,这才耽误的。”
“不怕就好,”崔沭背过身去,也不拆穿他,边往屋里走去边道,“说不准,以后还得经常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