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如靖蓦地抬头,“楼下那人,与这些事无关,请殿下开恩!”
“开恩?孤还没发落他呢,”萧展漠然,“怎么,他见了孤,跪不得?”
便是朝中官员,见了储君也该下跪行礼。
可他让羽林卫将人拿了来,必定不是跪一跪就能消了气罢休的。
“不敢,臣只是担心,”她换了语气,“发落了此人会有损殿下仁德之名。”
“聂大人不必拿这话来堵孤,”他露出轻蔑之色,“踩死一只蝼蚁,还污不了孤的鞋底。”
换了从前,聂如靖是不担心他真会拿崔沭如何。
可自从陛下病重,他开始监国,朝中发生那一系列的事,他总是手段强硬,宁可错杀也不肯丝毫容情,株连蔓引之下不知多少人受了重处,他也借此树威让百官慑服。
那时,她就明白,那个温和宽仁的太子殿下,再不会回来了。
“聂大人的人就这么金贵?”萧展起了身,缓步走到窗边,“太子妃如今还跪在奉先殿呢。”
聂如靖立马答,“太子妃那里,臣愿亲自去请罪。”
她明知太子妃对她恨之入骨,却仍愿意为了这个男人去尤氏面前请罪。
萧展静静看着窗外,好一会儿,才道,“看来,你很在意这个人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狠戾,对着庭中的押着人的羽林卫吩咐,“把人带上来。”
楼下的侍卫一直候着旨意,听见后便押着崔沭上了楼。
“殿下要做什么?”她警惕地问。
“尤阁老的事,孤知道,是陛下的意思。”萧展缓了语气,走到她跟前,竟然伸出了手来,要搀她手臂,“张良娣怎么死的,孤更心知肚明。”
聂如靖反应很快,挪开了身子。
萧展愣了愣,直起身,神情难辨。
他别开眼,看了看一旁的凳子,“起来坐吧,聂大人。”
她起了身,却只一动不动。
张良娣的真实死因,聂如今自然也清楚。
张良娣死后,虽然是宫中女官验的身,不经锦衣卫调查,可聂如靖自然也有法子查出一些蛛丝马迹。
甚至根本不必查,以她对太子妃,对陛下的了解。
太子妃虽然性子冷,又善妒,对太子身边的女人从不手下留情,可张良娣是陛下的人。她再大的胆子,也不敢动,对她而言,张良娣也不是非死不可。
反而是陛下,需要这么一个由头,借机来剪除尤家,削弱东宫。
所以那日她揣摩着陛下的心思,说出了陛下想要听到的,处罚尤阁老的话。
“阿靖,我问你,”萧展直视她双目,“你这门亲事,是做给陛下看的,还是你真的想要嫁给这个人?”
“若我是真的想要嫁给他,”她平静地看着他,“难道,殿下不允么?”
“你说对了。”他冷冷道。
外间的门被推开,侍卫押着崔沭进来后,压着他的双肩,让他跪在那道珠帘前。
聂如靖忍不住抬眼望过去,可烛光被粒粒玉石分割得影影绰绰,崔沭的面容,也变得模糊。
她站起身来,伸手擘开了那道帘子。
琳琅声响里,崔沭抬起头来,脸色发白,见了她站到身前。
虽眼中有些诧异,可出乎聂如靖的意料,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窘迫。
仿佛这样跪着,也并不觉得屈辱。
甚至,他唇边浮起了一点笑意,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。
似乎在告诉她,他没事。
身后的珠帘一下子从里头被挥开,一时激荡起来,像是乱溅开来的水珠,哗啦作响。
萧展走到她身侧,用极力压制的声音道,“当初你弃我而去,我并未真正怪罪过你,你不愿与东宫为营,我也可以不在意。”
聂如靖垂下目光。
她不是今日才决定要与他划清界限的,早在他被立为储君去到东宫,而她被陛下擢到锦衣卫时,她就已经做了选择。
为了自己的前程,她选择站在了陛下身边。
只是那时,他或许还不够清楚,这意味着什么,如今他才慢慢发觉。
陛下的身边,其实与他是对立的。
恍惚间,她听到他在耳边道,“可我那时愿意放手,不是为了,让你去到这样一个人的身边。”
她上前几步,站在崔沭身边,并转过身,屈膝与他并肩跪在他身前,抬起头道,“可臣中意的,就是这个人。”
“天底下那么多人,你却挑了一个最不入流的……”他摇了摇头。
“不入流么?”她一笑,“配我聂如靖,也足够了。”
崔沭转头去看她,忽然间,肩头一阵剧痛袭来。
是萧展抬脚,踩在了他右肩肩头上,牵扯到他的伤口。
可他咬着牙关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