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霞为着人家仿冒的事气哼哼走了进来。
顾观月从静春手中接过那盏琉璃生态瓶,举在眼前左右欣赏片刻,笑道:“难为他们,仿得这么好。就是这都半年了,这风跟得有些慢。”
凤霞看她神色轻松,不似假装,气道:“你还说笑,你知道郝少东和姓罗的怎么说?”
“怎么?”
“说你惯会弄小巧,引着行里诸位做这做那,没什么真用处!你不气吗?”
凤霞说着,已饮了一盏茶,将茶盏叮当在桌上磕着。
顾观月生不生气?几乎没有。
所以她仍笑意盈盈道:“我为什么要生气?他们说这些,自然是因为我做了些他们做不到的事。我只当他们是变着法儿夸我。”
百亩园的郝少东,自始至终看不惯顾观月,撺掇着罗当家“倒顾”,是以两家一直和行里别别扭扭,不怎么肯配合。
琉璃盆景的生意做起来,他两家不愿跟随,等着别人赚了钱,他们又眼热。
眼看大伙儿赚了一波,慢慢稳定下来,他们就开始说起歪话来。
说到底,不过是眼红而已。
顾观月一直知道这情况,并不因这两人生气,接着对凤霞道:“当初做这个,不过为了引人过来,带起咱们行里别的生意,不是已经见效了?孰好孰坏,大伙儿心里有数。”
她关心的是汴京的琉璃。到底是天子脚下,琉璃就做得更通透,不知县里作坊能不能再做改进。
宝应,或者整个扬州,做这种景观可比汴京有优势。
一则这里微型花木多,二则小手工做得好,比如那瓶儿内的小茅庐,就得有好匠人编织或浇筑。
宝应许多小作坊因这个生意受益,那就值得做下去。
顾观月与凤霞商议:“拿去县琉璃作坊给他们看看,咱们放给他一笔奖励,看有没有人能做得更好些。我去与林行首商议,咱们行里派个人,去扬州、汴京找找这样的琉璃坊。”
凤霞被她弄得没脾气,接了活儿就去了。
因袁澄还在旁边等着,正好顾观月就与他一起同去县城,袁澄归家,她去找林颀。
一见林颀,顾观月大吃一惊,只因二十来天未见,林颀就瘦得不像样子了。
林颀见她来,脸上苦色难掩,一边让着厅里坐了,一边叹口气。
不等顾观月问候,就说:“你今日就算不来,我也要找人请你去了。”
顾观月观他神色,似乎一瞬间精气神都没了,平日的胸有成竹也不见了,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麻烦。
问他:“林叔有什么事要我做?”
林颀看了看厅内他的两个仆从及时鸣,摆手让他们去出去。
等无人了才缓缓道:“我得了治不好的病,剩下不足一年了。”
顾观月神色一凛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林颀才只四十几许,若真如他所言,实在是一件大不幸的事。
这要怎么劝?
斟酌着开口:“看过几个郎中?扬州城去过了吗?可都是这么说?”
林颀叹气:“差不多的好郎中看了七八个,扬州城里隐退的太医也看了,都说恐是肝里的瘤病,治不得。”
也不等顾观月再关切,就道:“不说这个,人的命天注定,无法的事。我找你,是想问问,我走后,咱们行会怎么个章程?你可愿做个行首?”
顾观月一愣,她还没想到这点。
她做这个副行首都是纯属偶然,因为一下子拿出了那么多想法,必得亲自盯着实行。
再加上这是林颀临时添的职位,众人被打个措手不及,罗当家等人不及运作、反对,才便宜了她。
再往上走,要承担的可就多了,她能为宝应花行当的未来负责吗?这可干系到太多人的生计了!
若说她不愿意,却又不尽然。
恳切一点讲,顾观月就是个有野心的人。
想象一下,能带着整个行当,走到一个让人瞩目的位置,她又觉得心底很热切。
顾观月后来回忆一生,总觉得,人生关键的几步选择,充满了偶然性。
林颀当日诚恳托付,后来她问袁澄时,袁澄说:“你尽管做你想做的,走多远我都陪着你。”
若非如此,她也许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。
总之不几日,她就答应了林颀。
林颀见她答应,松了一口气。他不为自己,单纯只想宝应花行好,这是他此生都想完成的事。
奈何他儿子做不了这头儿,他也从未想过女儿。
如今顾观月但凡承他的情进上一步,将来就不会薄待了他儿子以及小林苗木。
这也是为人父亲,为孩子长远计。于是一心让顾观月坐稳这个位子,对她道:“既如此,尽快召集大伙儿,早定名分,我也安心养病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