培雍刚刚松一口气，没想到如因会突然失了分寸。他跨前一步，张口便喝骂：“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，圣驾面前谁准你直视天颜？！”
如因一个激灵，如梦初醒。
膝盖上应景袭来一股剧痛，她忍不住摇晃一下，俯首跪下去，十根手指死死抠住青石板的缝隙。
培雍这么一喊，鱼受了惊，跟如因一样一个激灵，飞速四散游走。皇帝再去寻那条拐尖儿已经寻不到了。
“行了。”皇帝止住培雍，冷冷乜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如因，失了兴致，把鱼食递给一旁的常总管，另有太监呈上来一条浸了温水的丝帕给皇帝擦手。
皇帝随意擦了擦，漫不经心，像打发个物件儿：“下去吧。”
培雍不敢再多言语，打个千儿跪安，出了亭子拿脚尖碰了下如因的大氅边儿。
如因会意，再不敢抬头，默默磕个头，强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，踉踉跄跄跟着培雍却行离开。
不过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，就像眼皮开阖，悄无声息的过去，没在皇帝心里留下什么痕迹。
常旺看着如因摇晃的身影，有些不忍，自个儿念叨一句：“唉呀，姑娘家在雪里跪着，别冻坏了腿。”
皇帝乜一眼他，常旺这才回魂儿，吓得闭口低头，不敢再出声。
也就是皇帝好性儿，要换了旁人，常旺这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的命。怎么着？觉得如因跪久了，在这儿拿话说给皇帝听，嫌皇帝没叫起？
皇帝蹙起眉头，声有不悦：“即便是故人之女，也不过是个商户。朕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开恩。”
常旺噗通跪在地上：“奴才知罪，奴才该死，奴才回去自个儿去慎刑司掌嘴。”
路滑得要命，如因拢共还没走出去两步，亭子里的声音不近不远的传出来，听个一清二楚。
如因知道，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，为的不过就是敲打敲打她。
培雍微微回身扫了一眼如因，见她面色有些发白。
如因对着培雍挤出个干巴巴的笑，他看好戏似的轻轻哼笑一声，转回头去。
皇帝也不理会常旺，就凭他在那儿跪着。
皇帝转头问一旁侍立的卓少烆：“北边儿什么动静？”
卓少烆是御前一等侍卫，与皇帝是姑舅兄弟，喊太上皇后一声‘姑爸’【5】。表兄弟俩长得也有些相似，一样的高眉阔目，仪表堂堂。
卓少烆躬身回话：“回主子爷，寿北镇今早有消息传回来，那边天儿冷得厉害，羯人总是时常进犯。不过主子爷放心，都是些小打小闹，成不了气候。”
皇帝声儿冷冷的：“即便是小打小闹朕也不能容他们，咱们大齐成什么了？开着国门口子等着羯人，今儿一趟明儿一趟，跟来赶集做客的样。”
培雍的步伐逐渐放缓，如因有些不解的抬头瞅了他一眼。
卓少烆说：“原本羯人不成气候，不过一个万余人的部族。自打蒙古旧部逃出去一小部分残余，跟羯人勾连到一起，这才渐渐成了个麻烦。奴才以为，不如直接出兵，直接灭了羯人为好，免得让他们逐渐壮大，今后再成个毒瘤。”
皇帝点点头：“朕也有此意。”
皇帝说到这儿，从临溪亭打开的中门瞧出去，看见培雍和如因的身影转过假山，消失在揽胜门下。
他看一眼常旺：“行了，起来吧。”
常旺嗳了一声，低头站起来。
皇帝又转脸儿问卓少烆：“少烜今儿不当值？”
卓少烜行二，还不到二十，年初刚戴了蓝翎子进豹尾班【6】上值。
卓少烆说是：“今儿额涅和小妹要去西山寺上香，少烜陪着一道去了。”
西山寺，皇帝听见这名儿有些发怔，抿了抿唇吩咐常旺：“快过年了，大长公主虽在西山寺里头修行，但过年的一应物件儿都得备齐全。”
常旺应了一声，说让他放心。
如因跟着培雍刚出慈宁宫花园，迎头又遇上沈丛霁。
她不免皱眉，这个沈丛霁，竟是一直没走吗？
培雍也有些意外，抱拳寒暄两句。
沈丛霁这次倒是开门见山：“我原本是要进去给主子爷请安的，不过既遇着春掌柜，正好有事要找她。”
如因膝盖疼得厉害，只想赶紧找个暖和地方热一热。也不知道沈丛霁要干什么，十来年前见过几面的人而已，还用得着特意巴巴儿等在这雪地里头么。
如因心里头躁得厉害，可没法儿，还是得恭恭敬敬忍着疼纳福：“见过沈姑娘。”
沈丛霁眼高于顶，声音倨傲：“春掌柜，听闻你们春家有位梅娘子，绣工江南一绝，被称为‘江南第一针’。从前你们远在苏州，见不着面，正巧今年在这儿遇上，就请春掌柜回去知会梅娘子一声，给我做件儿冬衣，要正红色缠枝纹的样儿，除夕时候穿。”
她吩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