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角滴雨。
青桃把焯过水的笋片摆在大白瓷盘里。
罗姨倒了碟酱油,递给她,笑道:“夫人的胃口越来越好啦。”
“心情也好呢。”
“敢情是有喜事?”
闻言,青桃拿竹筷的手一顿。小姐的喜事,自然是与池状元和离,嫁给王参将。
可这是小姐的秘密,她个婢子,不能对外人讲。于是她含糊道:“都是这场好雨,等天晴,踏青游玩,多好!”
“夫人喜欢踏青啊。”罗姨笑得更灿,“那过几日,官人回来,让他陪夫人同去。”
这话青桃可不敢接,她只是笑笑,端起木托盘,出厨房,进了东侧厢房。
房中榻上,钱禾正在瞧看河州舆图。她一手支腮,一手点在图中“杀马关”三字上,眸光炯炯,若有所思。身上裹条薄衾,杏粉衫领若隐若现,一头乌发,梳成云髻。
青桃一连喊了她两声,她都没有抬头。
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。自从那日落雨,她衣衫尽湿地回来,人就有些奇怪,话少,性子也缓,时不时地走神,但眉梢唇角全是欢喜,饭量也增。
青桃试探地问过,得到的只是一个“慎言”的眼神。
青桃放下托盘,去开窗扇,多日未见的日光正挤开云角,奋力昭示自己的灿烂。两只燕子一前一后,飞过石榴树头。
“今儿是何日?”钱禾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青桃回头,见钱禾正望着桌案上的笋盘,便走过去,替她端到面前,这才笑道:“二十七,庚申日。再有五日就是二小姐的生辰。”
“对呀,你不说我差点忘了。”钱禾点点榻桌,“一套粉盒,一对金镯,外加两匹绸缎,还要四宝楼的什锦盒子,你直接送去周家。”
说完拿起笋片,蘸上酱油,放进嘴里。
“好脆!”咔声迸出唇角,钱禾忍不住赞道。
“罗姨教的法子。”
“嗯。”钱禾微一点头,“准备酒席,老规矩。”
商队每成一单生意,都会设宴庆祝。这是给孙立他们从赵家湾归来准备的。
“好的。”青桃应着,想了想,问道:“小姐,那粉盒要不要配香粉啊?”
“香粉啊,那就配吧。”钱禾忽地笑起来,“又要给陶香居送银子,真是的。”
话虽这么说,她却立刻决定自己去挑香粉。
*
日光大耀,钱禾走出房门,不觉眯起眼睛。雨水洗过的天空,蓝得透亮,她唇角的笑意更深。
罗姨在廊下洗米,见她走过,起身见礼。
钱禾微微颔首,带着青桃出垂花门,往大门外走去。
孙甘已驾好了马车。
看见钱禾,那枣红马打个响鼻,轻轻甩起尾巴。
“少来,豆料够多了,不能再加。”钱禾说着,拍了拍马脸,就要登车。
这时,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:“敢问是池夫人?”
主仆三人均是一愣,齐齐抬头,见斜对面木槿花旁,立着个头包帕子的妇人,一身灰衣,逆着光,看不清眉眼。
孙甘拿着马鞭,上前一步,道:“谁?”
“我是来寻池官人的,请他做主。”
闻言,钱禾立即想起了紫蝶巷木门前的红灯笼。她瞥了那个灰色身影一眼,好的很,敢找上门来,倒省了自己的麻烦。
“我说的都是真的,不骗人,我也是没法子……”妇人抹着眼睛,说不下去。
青桃拉拉钱禾的袖子,低声道:“小姐,您上车,让孙甘把人赶走,这人连话都说不明白,别是个傻子。”
“不,她可是个聪明人,要紧得很,让她过来。”
那妇人颤颤抖抖地走到马车前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,先别哭。”钱禾抿抿鬓角,“你抬起头来,慢慢说。”
闻言,妇人直起脖子,望向钱禾。
四目相对,双双愣住。
“隋巧娘!”
“钱小姐!”
隋巧娘绣的一手好活计,放在陶珊家的绸缎铺里代售,钱禾身上的梅花香囊就出自她手。
钱禾听陶珊说过,她是池家妇,但丈夫亡故,同着婆婆过活,甚是艰难。
谁知,居然是这个池家。
钱禾眨了眨眼睛,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隋巧娘泪水涟涟,湿透绣帕。
钱禾顿时更加心疼她,把人带进倒座,让青桃上茶。
“池夫人,您别客气,我个寡妇,本不该登门的。”隋巧娘搓着手,站在门前。
“坐呀。”钱禾指了指方桌对面的椅子,“你不坐,我就走了,你在这儿等着吧。”说着,作势起身。
“别别,我坐,我坐。”
“这才是。还有,别喊我什么夫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