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阳光正好,林权真在软榻上缓缓展开眼,视线有些模糊的对上清纱床帐,那枚捡到的平安扣挂在腰间有点硌人。
他挪了挪身,一把撤下平安扣握在手里把玩,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看得他头皮发麻,忍不住吐槽道:“他要是有个教书先生,那人只怕要死不瞑目。”
“道长醒了吗?这是我家主人送来洗漱用的。”
正这样想着,屋外的呼唤声拉回思绪,林权真系好衣衫,冷声道:“嗯,进。”
丫鬟半躬着身子,低头将一盆温水和方巾放置在桌上,悄然退去,“奴告退。”
他打湿方巾,两手拧干,皮肤触及一阵湿热,才后知后觉清醒过来,叹息道:“下去,你没脏。”
朔月耷拉着,不服气地摆动,迫于林权真又要发火的眼神,只得灰溜溜地滚到地上。
他偏不看朔月,杀人兵器就该有杀人兵器的样子,这幅样子到底跟谁学的。
简直像是粘人又爱撒娇的猫!
林权真想着去拜别一下这家主人,就继续赶路去华阳城,他走出门迎面遇上钱如雪,少女腰肢纤细,今日的湖蓝长裙更衬肤色白皙。
她莞尔一笑道:“道长昨日睡得可好?”
林权真默默注视着她,眸色里平静似湖,“嗯,尚可。”
钱如雪被盯得异常窘迫,尤其是他那掀不起半分波澜的眼,她再也笑不出一点,牵着团团一路跟在林权真后面,一言不发。
三人抵达客室,府中管家便慌里慌张地迎他们坐下,“还请各位稍作片刻,我家大公子现下有些事走不开。”
林权真见府中今日好像格外忙碌,也不好稍作停留,起身道:“既然有事,那便不做留,告辞。”
三人朝着府外走去,路过几位围成一团的丫鬟时,听到,“昨晚方夫人的事是真是假?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我听说那方夫人昨晚从东厢跌跌撞撞跑回院子时走错了,走到了小公子的牡丹院子,然后被自己儿子……扯下一块好大的皮。”
“就咱们小公子那千宠万爱长大的性子,哪里两天之内受过这种气,尤其是这方夫人见他残了,眼神里的那种嫌弃,啧啧啧……”
林权真只当没听见,带着二人往府外径直走去。
方生急匆匆赶到客室,桌上只有三盏还在冒热气的茶,他质问道:“不是让你拖一会儿吗?”
管家低着头,颤颤巍巍道:“大公子,那人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啊,他要走无人拦得住。”
方生望着出城的方向,落寞道:“方叔……你来这里多少年了?”
管家微微抬起头,红着双眼看着面前那道孤寂身影,“回大公子的话,老奴到方府四十八载啦。”
他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,声音染上一丝哭腔,“你觉得我做的对吗?如果是对的,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快乐?”
方管家带过他,带过他的父亲,他打心眼里觉得方生这孩子太苦,哭不到、抢不到、争不到,明明只比小公子大两岁,怎的这命就如此不同?
管家释怀地看着他,“您没有错,您现在是一家之主,以后……以后您总会得到属于您的快乐。”
方生自嘲般笑了笑,瞥过头不去看那老人怜悯的神情,声音嘶哑道:“把我屋子里那把‘怨世’拿来。”
他独坐在上座,十指抚上“怨世”锋利的琴弦,一个不留神便刮破了食指,万千愁绪化作指下丝竹之音,他弹了那曲《广陵散》。
这把琴大致是世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,、那些不得安睡的日子,那些吃不饱饭的日子都有绕梁余音治愈着他。
悠悠一曲过,方生一把将琴摔成两截,他知道今日过后,心里那位怨恨出世的孩子就要彻底沉睡下去了,孩子会孤单的吧?!
无妨,这把琴会永远伴他安眠,他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枝杈上枯叶划入溪水中,三人不急不忙地走入熙熙攘攘的街道,又消失在城池繁华之内,坐于星月楼上方的黑袍人,看着一行人慢慢淡出自己的视野,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客官,今日想打包什么?诶,人呢?”
雅间走入位点头哈腰的小厮,黑袍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,只余旁边一盏破碎和几块赔杯子的金锭子。
钱如雪见他一直不说话,主动搭腔道:“道长这次去华阳城只是为了这孩子?没别的事?”
林权真点了点头,又拿不准地摇头,好像华阳城附近也有几个委托,还有自家信徒每天默念八百遍的“给钱,给钱,给钱……”
想到这些他有点脸黑,兴致不高地开口,“有,在下还有些要做的任务。”
钱如雪也注意到他兴致不高,但就是想看他这样。
她只当没看见,恶趣问道:“很重要的任务吗?”
林权真应道:“嗯!”
能还债,当然重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