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
那人在哭。
细细的呜咽声,像濒死的猫儿。
是戚家的那个小姑娘。
外婆这次发病,也是因为他们戚家。戚家破产,戚芜父母走投无路,自杀而亡,戚芜的祖父、外婆的故友,受不了刺激,突发疾病,走得突然,只余下了这么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。
其实本来和他家没什么关系的,但戚家破败后,戚家往日的亲戚对她竟然避若蛇蝎,无一人愿意抚养她。外婆看不下去,想起昔日好友,出手替戚家还了三位数的外债,将戚芜接到陈园,代为照顾。
总归陈家家底不薄,养一个小姑娘不算什么难事。
只是,生活上的缺失可以弥补,心头被亲人抛弃、父母离世的伤,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痊愈。
他最清楚。
司怀衍转去偏殿,取了本书,轻轻搁在门前的地上,而后轻轻离开。
傍晚时分,戚芜擦干眼泪,离开佛堂,跨过门槛时,一眼便看到了那本书,《妙法莲华经》。她弯腰拾起,向四周看去,空无一人。
来到陈园后,佛堂是她最常来的地方。她时常跪在佛前,回忆过去十五年中的点点滴滴,父母疼爱,家庭和睦,而后不自觉地又想到最近的几个月,曾经慈爱的外婆和舅舅互相推诿,远方表叔表姑更是不想沾边,谁都不愿意照顾她这么一个无依无靠,连遗产都没有的孩子。
真是往事若梦。
天色已然昏暗,快到晚饭的时候了。戚芜将佛经抱在怀中,匆匆回到暂住的院落中,洗了把脸,才赶去老夫人的院子中。
有笑声从老夫人的院子中传来。
站在虚掩着的院门外,戚芜踌躇不前。今日老夫人许久不见的外孙来陈园探望,她一时不知是否应该现在进去,打扰里面的天伦之乐。
戚芜捏着袖口正不知如何是好时,虚掩的院门从内打开,跟在老夫人身旁的魏姨出现,看到戚芜吓了一跳:“戚小姐来啦?赶紧进去,老夫人刚刚还说起你。”
戚芜轻轻点头,挤出几分笑意:“劳烦魏姨了。”
陈老夫人上了年纪,虽是盛夏,也不爱开空调,屋内只有吊扇慢悠悠转着,倒也不算很热。见戚芜走进,陈老妇人笑着招呼她到身边,像一旁的司怀衍介绍:“这是戚芜,后面会住在陈园,按照辈分,算是你妹妹。”
司怀衍看着她,淡淡一笑:“我们见过。”
见过?
戚芜抬起头,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,剑眉星目,鼻梁挺直,肤色白皙,脸颊线条柔和,男生女相,是个大富大贵的好面相。
他温和笑着,如佛如僧,右手不自觉转动着左手腕上缠绕的佛珠……只那双眼睛,凌厉阴寒,与几年前佛堂的少年渐渐重叠。
戚芜恍然大悟:“是你。”
陈老夫人见二人相识,愈加高兴,笑道:“小衍比你大五岁,你叫他一声哥哥就好。”说罢,她似乎想起了什么,握住戚芜的手,“既要住在陈园,日后若总叫你大名,显得太过生疏。你祖父曾和我说过你的乳名,可我人老了,有些健忘。你的乳名是?”
戚芜垂下眼,想着往日父母和祖父笑着喊她的样子,“岁岁,岁岁”,一字一字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温暖。她摇了摇头:“没有特别的乳名,就叫我阿芜。”
戚芜和司怀衍陪着陈老夫人聊到月明星稀时分,见老人有了睡意,方才告辞。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,没有说话,直到在院门口分别时,司怀衍才启唇,带着笑意,低声念着:“岁岁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夹杂在蝉鸣中难以分辨。戚芜以为自己听错了,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他,那人却已转身离开,不曾回头。
岁岁、岁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