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程芋,你定要等我平安归来。”
如此郑重其事,他是当了真。
如何不当真?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啊……
倘若她骗他,顾北也会迫使自己去信,想借此将她掳去北冀,堂堂正正迎她做自己的妻。
看他远去的身影,程芋未作言语,心底的谜雾正愈渐溃散。
日渐西垂,程芋艰难地挪动步子行至院内。
司马夫妇正摆碗筷吃饭,司马先生见她,面色些许沉凝,语气却平易近人,道:“程娘子伤势见好没几日,不宜走动。”
“劳阿公挂心,方听阿婆说顾公子回来了?”她眉眼含笑,淡淡开口。
“程娘子耳朵真好,我才替顾相公开了门,瞧着猎着了野兔,程娘子有口福喽!”司马夫人笑容满面地端着碗过来,穿着缝有好几处补丁的粗布衣裳,手指却圆润细腻白皙。
程芋但笑不语,默默起身走近柴门,恰与正关门的他碰个正着。
落日余晖散落在程芋英气的眉眼间,平添几分柔和。
“你回来了,我等你许久。”她笑着。
“芋儿,我回来了。”
他的嗔、他的痴,程芋尽收眼底。
忽地,她走至他身前,笑着替他整理凌乱的束发,语气淡如清风:“风尘仆仆回来,今日打猎吃了不少苦吧……”
“无碍,不过是些皮外伤。芋儿,你瞧我猎了只兔子。”他抬起原本拎野兔的手。
噗嗤一声,她被逗乐,不由打趣:“你莫不是去了趟广寒宫,兔儿仙不愿理你,人家不与你一道回来。”
“我又不是吴刚,哪能见着兔儿仙……”顾北后知后觉,手里空无一物,忙搜寻那野兔。
“不急这一时,我们先吃饭。”
瞧着到处找兔子的顾北,程芋提议。
“是啊,那兔子受了伤,一时半会儿逃不了,顾相公还是吃完饭再找吧!”司马夫人附议。
那野兔落入陷阱,后腿受了伤,应是跑不远。
思及此,顾北索性坐下吃饭。
饭后想起再去寻时,他发现一处地洞,才知兔子打洞逃了。
“是的,程娘子快些来吃饭。”老妇的声音突如其来,打断她的思绪。
再次瞧了眼老妇微微暴露在外的手指,花颜兮按耐着手心时不时的隐痛,淡定地拾起地上的弓,亦步亦趋地跟着眼前的顾北。
吃过饭,约莫半时辰后,她才去找兔子。
果不其然,清冷月华之下,白毛似雪的兔子正津津有味啃着院内寥寥无几的草儿。
花颜兮悄然走近它,蹲下身子轻抚它柔软的白毛,喃喃自语:“我记得他似猎了只银白色的兔子,最后自己打洞逃了。”
渐渐的,眼前的兔子洁白胜雪的毛变幻为散落银光的白。
她顿了顿,手心又有些隐隐作痛,轻淡一笑,收回手,随后起身。
是啊,她不是程芋,他亦非顾北,幻象终究只是幻象,它努力探寻她深埋心底的痴念,欲想骗过她的眼,使她沉溺于深渊。
“怎么还不睡?”
身后的声音熟悉如斯,总能使她忘却幻境。
她紧紧攥着拳头,以疼痛防止沉沦。
“想起给你猎的兔子便来寻它。”
“说了它逃不掉的,这下又被逮着了。”顾北将它抱起,放在怀里轻轻抚摸,“芋儿想如何吃它?”
兔子似怕了般,瑟瑟缩缩地一个劲在他怀中蹦跶,他试图安抚。
花颜兮将一切看在眼里,却不道破:“既然是给你猎的,你想怎样便怎样吧。”
“如此……我们便养着它,可好?”他温柔的笑,亦如记忆那般暖人心弦。
“你喜欢便好。时辰已晚,我要休息了。”
不待他回应,花颜兮匆匆而走。
眼下最迷惑她心智的便是那“顾北”,谁让她记得他的一颦一笑,举手投足间的清雅贵气,及俩人相处的点滴。
天至微明,花颜兮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,忽而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噔噔。
轻微的敲门声想起,随后便是人声:“芋儿?”
她未作声,仍是紧闭双眸静静躺着。
噔噔。
“芋儿,下雨了天凉,我给你拿了床被褥。”
忽然,花颜兮指尖一紧,睁开眼翻身望着房门外微弱可见的身影。
“天凉了,我给你拿了床被褥……”
那时,他在外边等了许久,她迷迷糊糊间记得顾北只轻叩了一回门。
而那日天明前秋雨阵阵,他们于深山隐蔽近半年,南军并未放弃搜山,程芋隐隐能猜着何人这般执着。
自深藏山林,她身受重伤,一直便是顾北照看,深知她一向浅眠,因此非必要不肯打搅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