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菜上来后,小侯爷只吃了几筷,一声不吭上楼了。
侍卫们皆以求助的眼神望向老何,老何却视若无睹,一口饭配一口菜,吃得津津有味。
求助无果,众侍卫只好自行商量,是把饭菜送小侯爷房里,还是劝小侯爷下来吃。
此时老何发话了:“都赶紧的,吃完早点休息。”
顷刻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埋头吃饭。
侯爷早有吩咐:大事小事一律听老何的,小侯爷就是个摆设。
可他们是侯府的侍卫,哪敢真当小侯爷是个摆设,只好见机行事,日常都听小侯爷安排,一旦小侯爷与老何意见相左,他们就听老何的。
迅速吃完饭,回房的回房,值岗的值岗。
客堂里只剩两个打扫卫生的伙计。
“那位公子是咱店里常客吗?”
问话的少年叫春生,是个勤学好问的新人,见掌柜与同事待那位贵客的态度出奇恭敬,便有心打听一下贵客的喜恶,以免出错。
“这是第二回来,上回是年初,在天字一号房里住了差不多两个月,算是常客吧。”大伙计一边抹桌子一边说道。
“两个月!”春生暗叹真有钱,又有些好奇,“那位公子是行商的么,来咱们镇上收山货?”
西岭镇的居民除了日常劳作,不是采药就是打猎,因此哪怕芒山附近山匪横行,有些商人还往这边跑,正是为了收药材和皮草。
“怎么可能是行商的,你见哪个收山货的在咱们这一待两个月?”大伙计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势,“何况商人重利,讲究实用性,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,更别说在天字房一住两个月了。你看老邢嘴上常念叨换个大门,这都多久了,连门板都舍不得换一片!”
这例子举得春生心服口服,也更加好奇了,可惜大伙计让他别打听那么多,只管尽心尽力伺候好贵客就行。
收拾干净客堂,大伙计细细叮嘱值夜的小伙计一番,睡觉去了。
值夜也可以睡觉,很少有宿客大半夜不休息还折腾伙计的。
床只是一块窄木板,往两条木凳一架,铺上被褥,就这么凑合一晚。
近日大降温,客堂又空旷通风,春生和衣缩在冰凉的被窝里,冻得瑟瑟发抖,始终无法入睡。
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,人前可以强撑,夜深人静时,心里积攒的委屈却再也关不住,化作无声的泪掉下来。
呼啸的风和着少年的呜咽,在寂静的客堂里回荡不息,连楼上值岗的桑珏都听到了,还以为客栈里闹鬼了。
循着声找来,才发现是个小伙计。
“喂,大半夜的你哭什么?”
春生吓了一大跳,咕噜翻起身,睁着一双泪眼呆望着来人:“客、客官,您、您……”
他还没结巴完,客堂里又响起一道询问声:“桑珏,怎么了?”
桑珏急急转身,惊呼:“小——公子!”
小侯爷脸更黑了。
天天被人叫小侯爷就算了,怎么还小公子?
“他怎么了?”小侯爷拧着眉,微抬下巴指了指桑珏身后的小伙计。
“不知道啊。”桑珏一脸茫然,扭头问小伙计,“你怎么了?”
春生终于回过神来,急忙掀开被子下地,鞋都顾不上穿,直接跪在小侯爷面前。
“小人一时失态,惊扰了公子,求公子恕罪,千万别告诉掌柜,求公子恕罪,求公子恕罪……”
少年一边磕头一边求饶,模样实在可怜,小侯爷瞧着于心不忍又莫名心烦,偏还不擅长应付这种事,只好交给桑珏处理。
此时已是三更天,小侯爷依旧毫无睡意,出了客栈,走过空荡荡的街道,来到集市上。
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零碎画面——
初见时她一身男装,一张脸不知用什么抹得乌漆嘛黑,自称走货郎,大半夜退房,说去赶早集。
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,谎话连篇不着边际,还劝他切莫以身犯险,彼时他只觉荒谬至极,却不料她一语成谶。
隔着混乱的人潮,他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团团包围、被人擒住,她却毫不慌乱,以口型阻止他过去。
而在那之前,他怀疑她、吓唬她、限制她的自由、一再跟踪她,她不曾怪他,置身险境的第一时间反而担心他的安危。
她使计脱身,分明有机会逃离,却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,自己跌落水中。
如此心善的姑娘,怎么可能有坏心思呢?
这般机智聪颖、有勇有谋的女子,世所罕见,教人如何不为之心动?
她究竟是何来历?追捕她的那几伙人是何目的?到底还有多少人暗中盯着她?离开西岭镇之后她去了何处?经历过什么?为何落入山匪之手?当真失忆了吗?
那么多谜团,他毫无头绪。
或许老何是对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