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恩人,我可否能知道你的俗名?”
“方道安。”
“我叫池钰,金玉、钰。”
往后的日子,池钰养好了伤,便跟在莲池身后打杂。
池钰说,他是个手艺人。
“月记窑你可曾听闻?”
莲池当然听闻过,当下最有名的白瓷古法柴烧龙窑,像这样的古窑现今也只有三座。
他听到小瞎子得意洋洋地炫耀道:“我能烧出这世上最细白的瓷!我还会雕刻最精细的瓷像!”
“那施主为何不回去?”
池钰的语气黯淡下来,整张脸写满了失望:“要向宫内进贡,交不上来数量,他们就把窑子砸了。”
莲池听此皱眉,双手做了个说法印,垂头喃喃道:“罪过。”
池钰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,反过来安慰他道:“窑子不在了,手艺还在。我还是能做出世上最好的瓷器!”
莲池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,荡起一丝波澜。
他的面上散开一抹浅淡的笑容,光华流转,恍惚间不似高高在上的佛子。
可惜池钰看不见,他是个瞎子。
这是座山间破庙,香火不旺。
破败的庙宇和灰蒙蒙的佛像前,只能看到一个黄麻僧衣的瘦高僧人虔诚礼佛,一个破布麻衣的小瞎子牵着他的衣袖。
“方道安,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?”
“非也。”
“也对,还有我呢。”
“贫僧自幼生在此寺内,那时香火旺盛。”
“后来呢?现如今,这分明是坐冷庙。”
“殿堂走水,庙内只剩贫僧一人。”
“……”
池钰沉默,忽觉得眼前人,比自己的身世还要惨淡许多。
“算了,还有我呢。”
莲池诵经的声音停顿,良久,从头开始重新默诵。
……
夜间,凉风倒灌进室内,树影婆娑,寒凉刺骨。
殿堂内,一盏青灯,铜灯台的身躯破败不堪,昏黄的烛火摇晃。
莲池跪在冰凉的地上,垂头闭眼,双手合十,手指的佛珠一粒一粒从他指尖划过,轮回了一圈又一圈。
池钰跪坐在他身旁,身下垫着个蒲团。
庙里面仅有这一个蒲团,莲池硬塞给他的。
他说:“佛曰,有求皆苦。”
池钰问:“你有何求?”
莲池应:“佛曰,无欲则无求,无求则无苦。”
“那你为何要跪?”
“佛渡众生,佛曰,无我。”
“……”
池钰听此没再多言,他缓缓挪动身子,将身下的蒲团放置到一旁,双膝贴合冰凉的地面,和莲池并排跪在佛前。
“地上寒凉,施主莫要如此。”
池钰的手向身边摸索,缓缓地感知着对方的动作,紧接着学着对方,双手合十。
尽管池钰的眼前一片黑暗,也固执地仰头看去,他语气坚定道:“你说的,有求皆苦。”
莲池动容,不动神色问他:“你有何求?”
池钰沉默一瞬,耳根染上红晕,不知是冻的,还是怎的。
莲池瞧见对方紧闭双眸,仿若一个虔诚的信徒。
池钰跪在佛前,磕头、起身、许愿、再磕头,三次礼毕。
他直起身子,郑重地回应莲池:“你渡众生,我来渡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