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安脾性良善,甚少有如此义愤填膺的时候。白芝妙是早已看淡了这些身外之事的人,可却还是因贴身丫鬟的这句叫嚷而提起了心。
她的眸光顺着秀安的话语落在了林容婉赏下来的瓷器之上。
日头正盛,暖洋洋的光晕透过支摘窗照进内寝之中,让白芝妙瞧清楚了那瓷器的样貌。明明是两尊方方正正的白玉双耳瓶,可瓶身处却多出了一道自瓶口蔓延至瓶底的划痕,这道划痕如此突兀显眼,破坏了玉瓶所有的美感。
白芝妙缓了缓心神,竟是从贵妃榻上起了身,轻拢慢调地走到了秀安身前,接过了她手里的瓷瓶,似笑非笑地问:“她送这样登不得台面的瓷器给我,是为了我让我明白我自己的身份吗?”
秀安却只是蹙着眉头不忿道:“一会儿世子爷回府后,姑娘可要与他好生抱怨一番。若您一味地忍让下去,这成国公府里的人只会越来越过分。”
她方才还在门外守着的那两个嬷嬷那儿受了些闲气,又被林容婉送来的瓷瓶气了个够呛,双眼微微泛红,瞧着有些委屈巴巴。
白芝妙尚且还能维持几分气定神闲的淡然,可垂在身侧的柔荑却止不住地发起颤来。
她不在乎林容婉是否故意借着不值钱的瓷器来轻贱她,她只是觉得自己像极了这一只残破的双耳玉瓶。
本是清白身,落入泥泞之中,便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,让人嗤笑、令人轻视。
可她不想落得如此境地,她想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,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,想成为成惘之名正言顺的正妻。
林氏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卑微庶女,侥幸嫁给了成惘之为妻,便痴心妄想地要谋求着不属于她的东西。
羞辱她?且看林氏有没有这个本事。
白芝妙忍着眸中的泪,半晌才生生地咽下了心里的悲怆,只朝着秀安莞尔一笑道:“你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”
黄昏时分,成惘之被繁杂的公事磨得很是疲惫。他照例在回府后先去瞧了眼郑氏,之后便绕道来了倚雪阁。
一进倚雪阁,他没打眼瞧见白芝妙身边的秀安,却望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——康嬷嬷和安嬷嬷。
这两位嬷嬷正在庭院里洒扫落叶,面貌一如往昔般拘谨肃正。
成惘之记得这两位嬷嬷都是伺候郑氏久了的老人了,且在成国公府里也很有体面,怎么今日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倚雪阁?
他尚在疑惑之时,康嬷嬷和安嬷嬷已放下了手里的笤帚,笑着走到成惘之跟前行了礼:“奴婢见过世子爷。”
这时里屋的秀安听得外间此等声响之后,立时慌慌张张地走到了门扉处,满眼殷切地凝视着成惘之。
“嬷嬷们怎么来了倚雪阁?”成惘之语气不善地问。
康嬷嬷与安嬷嬷敢在白芝妙和秀安跟前摆大谱,却不敢在成惘之面前露出半分不敬来。
“太太怜惜白姑娘体弱,这倚梅阁内只有秀安一个丫鬟着实太少了些,姑娘若是有个头疼脚热的,秀安一人也不顶用。”康嬷嬷早已想好了说辞,便言笑晏晏地与成惘之道。
这番说辞的确是为了白芝妙好,成惘之也跳不出错来,只是好奇郑氏一向厌恶白芝妙,只恨不得将白芝妙赶出成国公府才好,如今怎么又愿意分派嬷嬷来照顾她?
康嬷嬷瞥见了成惘之脸上的疑惑,便适时地出声解释道:“太太对白姑娘有些偏见。幸而夫人在旁苦劝了一番,太太便也放下了对白姑娘的成见,人都进了我们成国公府,总不能再让太太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。”
林氏?
成惘之愈发惊讶,他心头掠过千百般的猜测,却不想为是林容婉为白芝妙说了好话。
她为何要这样做?成惘之不明白。
廊道上立着的秀安见成惘之久久不往正屋的方向走来,再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,便走下了青石台阶,朝着成惘之敛衽一礼:“世子爷,姑娘有话要与您说。”
成惘之这才收拢起了蹁跹作乱的神思,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倚雪阁的正屋。
屋内,白芝妙正柔弱无依地坐在一方团凳之上,她那双似颦非颦的美眸正泫然欲泣般地凝在案边的瓷器之上。
成惘之慌了神,问她:“这是怎么了?”
白芝妙别开俏美的脸庞,拿帕子抹了抹泪,只说:“爷终于回来了。”
自成惘之迫不得已成亲之后,白芝妙已郁郁寡欢了许久,在他跟前总是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,今日却是罕见的柔顺。
成惘之仿佛受到了些鼓舞,便朝着白芝妙走近了两步,才算是瞧清楚了流连在她姣美面庞上的委屈之色。
“是谁欺负了你不成?”他问。
白芝妙只是含泪地自嘲一笑,又倔强又伤心地捏住了手边的软帕,似是不愿扯出让她难堪的隐情来,可迎上了成惘之满是关怀的眸光,便又哽咽着说:“我知晓自己配不上世子爷,哪怕做世子爷的通房丫鬟也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