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是顺顺利利的过去了,就在出正月的第三天,尤氏到底是再也熬不过去的永远的闭上了眼。或许是心里挂念着,在咽气之前她示意人把孩子抱走,又死死的盯着闻讯而来的周氏,良久,终究是满腹不甘心。
“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。”
周氏晓得尤氏心气高,这会也没想着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。过去给尤氏掖了掖被子,认认真真的许诺。
尤氏落下了几颗泪珠来,喉咙里嗬嗬几声,撒手就那么去了。人死如灯灭,只屋子里丫头们哭出声来,她们又哪里是哭尤姨娘呢,她们哭的是前途未卜的自己。
正院听到了消息,钟夫人拈着手里的珠子,轻飘飘的叹了口气。这还不到二十五岁,多年轻的性命呐。
“念在她伺候一场,又为老爷生了个孩子,叫管家去法云寺给她请做一场法事,再叫伺候的丫头们去给她哭三天灵。府内不必大动,若是惊了孩子们,未免不好。”
可惋惜归惋惜,钟夫人还是不会让这妾室的晦气事影响了府里,甚至不需要三天,那后院东厢,就会彻底抹去尤氏的痕迹。
“叫周氏把孩子接过去照顾吧。”
这发了话,周氏那谨小慎微的脾气才肯真心实意的照顾起孩子来。连带着,三姑娘也能开始学着理事,几个姐妹岁数并没有相差多少。只怕前脚把钟惠嫁出去,后面两个也就留不住了。
屋子里正在说话的功夫,钟硕从外院过来,门口丫头清脆的叫了声少爷——这院里的人,大多数都是这么叫的,越是亲近的人,越是把人当了眼珠子瞧。
“母亲。”
钟硕乖巧的给钟夫人见礼,然后才凑了过去依偎在母亲的身边。家常衣裳也金线银绣的,显得富贵又灵气。
“早上读完书了?”
钟夫人也是惯常问一句,知道小儿子很是自律,也不怎么叫她操心。只是今儿个过来说话的时辰叫寻常早了点,颇有些不同。
钟硕认真的点点头,又给母亲背了一段《春秋》里的文章,字字清晰,口齿伶俐。等得了夸奖,见母亲高兴,才又开口。
“母亲,我想大姐姐了,入了春,咱们去看小外甥吧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理由有些单薄,又补了一句。
“二姐姐还没有见过呢。”
钟夫人打量自己这个傻儿子,要说真的傻吧,读书做事上头很有些天赋,可说聪明吧,一颗心全向着亲姐姐,那是半点都不犹豫。
“是你想去,还是你二姐想去。”
虽然不知道钟惠那头是怎么回事,可自己这小儿子同长姐并不算很亲近,两个人差了十二岁,几乎是才记事儿,钟贤就嫁了人。后来跟着母亲不过是去见了几次面,也很难生出什么更多的眷念来,至多是骨血相连,心里有个影儿罢。
这会被问回来,钟硕哽住了不知如何回答,只能是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,这要是被亲爹见了,少不得训斥两句妇人作态。
“好母亲,二姐姐内向的紧,出去散散心总比待在家中憋闷的好。”
还以为得纠缠好一会才能讨来个准话,谁晓得不过两三句,钟夫人就点了头。她搂着这个儿子,心里更多的是对姐弟亲近的欣慰。女人过得好不好,没出嫁的时候看父母,嫁了人以后一半儿看夫家良心,一半儿看娘家亲情。钟惠不及钟贤心有丘壑,可往后有个能撑腰的亲弟弟,任谁也不能不顾忌三分。
“等母亲安排好了,就送你们过去。”
钟夫人明显话里有话,可就是不明说,忒的叫人挠头。钟硕眼见缠不出什么来,只好放弃了,再陪母亲坐着聊了一会儿天,才肯走。
府衙开工,钟老爷忙碌新一年的事情,也就没再督促钟硕的课业,王夫子同章夫子进了二月里才回府,很是休息了几天才重新开课。
二月初六的那一天,何家表少爷来做客的消息传入府中,客院里小厮丫头们都忙不迭的拾掇起来。至午后何家一行人到了扬州码头,还是钟夫人的奶兄弟马来复亲自带着小厮去接回来的。洋洋洒洒四辆马车都装不下,还抬了几个箱子,具是陆芷给妹妹一家准备的礼。
直到这会,钟硕才大概了解母亲的打算,没收住皱起的眉头,身边小厮文杰催促着小少爷赶紧出去见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