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,星子点点,一室静谧。
月光透过密密的枝叶,在幽暗的院内洒上银辉,仿佛一层轻薄的纱,让人倍感清凉。这个时候,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得纯净而清晰,一切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会显露。
姜雪宁一头栽在榻上。
她的手指攀在床头,紧紧地握着,仿佛想要抓住什么。她闭着眼,眼前却浮现出一幕幕场景,让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。
方才一切,如一场大梦中。
只有尤芳吟进来的那一回,问了一声张遮如何安排,才让她恍然回神。
不是梦。
张遮真的来了。
他说的话,像是一把刻刀镌进她心底,挥之不去。
一人时,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才能来得及一根一根梳理清楚。
其实早就想清楚了,不是么?
一切的一切。哪一样不是在提,她从未忘记过分毫。爱意反而顺着时间的轨迹一步步刻骨,铭心。
愧怍吗?懊悔吗?
不敢面对吗?
这里哪一样不是真的。可是人一生就永远只被这些过不去的束缚,永远只为这些而活吗?
姜雪宁摸出那只花簪。
这些年,绫罗绸缎如流水,奇珍异宝更是不必提,比当初在宫中也丝毫不逊色,甚至还多了几分奇特。
可这支,不一样。
这是张遮赠给她的。
她试过去释怀这份感情。可是她做不到。没日没夜为一切而奔波操劳时,姜雪宁成宿成宿的失眠,膳食无论山珍海味,还是清粥小菜,她都吃不下几口。天将亮未亮时模模糊糊睡下去一个时辰,第二日起来又得满面笑容地游走在各处之间。
如今她的确拥有了很多身外之物,在旁人看来也的确足够光鲜亮丽。
可没什么东西是那么容易获得的。
失眠一事,已叫两个丫头和尤芳吟愁容满面。再有其他的,她也不愿再让她们为自己担忧。
到这时,花簪不离手,似乎就悄然成了一种习惯。
她想为自己活一次。
直面上一世的自己。
虽说苦难没有可比性,可张遮平白蒙受的冤屈与苦恼比她深重得多。他一身清直,蒙冤入狱。
她却是实打实做了那么多的错事。
张遮况且能穿越重重山,千山万水,迢迢而来。
姜雪宁盯着那支花簪。
他为她簪上时。
她碰上他的脸颊时。
他回吻时。
张遮,你在想什么呢?
她蓦地攥紧了手。尖锐的簪尖硌在手心肌肤,带来的细微痛感让她忽然有了挣扎的勇气和力量。
*
所幸尤芳吟来问过她。而姜雪宁为了避免她担心,也随口指了间院子。
如今找过去,轻车驾熟。
院门紧闭,黑压压的沉寂。
她轻叩响门。
里间的小厮开了门见是她,忙要行礼问安。姜雪宁撇了眼过去,随意摆了摆手:“退下去吧。”
院内更是昏暗沉郁。
张遮想来是不习惯有人伺候在一边,院里除了方才那名小厮,竟没有了第二人的影子。
屋内也昏昏的。
姜雪宁没说话,也没敲门。她静静站立在檐下,隔着一扇轻薄的木门,向里间窥去。
安静的似乎无人居住。
来晚了吗?
她眉眼耷拉下去一点。难免有些泄气。
但姜雪宁也没其他动作。
心中无端就有了一股平和的力量。让她能安安静静不说话,就这么站在他的房门前等候。
正如这么多年来,张遮一直的所作为。
她不出声。
就这么看着他。
面容在心中是勾勒不清晰的,但若真要想,又能寻到一片浮光掠影。
所幸,他就在她身边。
没站许久,姜雪宁甚至还未感受到倦意,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。里边的人还没来得及披上外衣,干净的白色寝衣描摹出精瘦有力的身材。
宽肩窄腰,长腿笔直。
见到她,张遮没有什么惊讶。他脸色淡淡的,似乎还在为下午的事有些恼意。说话也透出微冷:“夜里天凉,你站这做什么。”
他看到她了。
她想。
也对。院门被推开,那样大的声响,却没听见通传。除了她,还有谁呢?
“你还是这样。”
没什么脾气。从不舍得她受委屈。
没头没脑的一句出来。两人都没有再开口。一语太简单,就这么轻轻地冲破了这张藩篱,似乎轻易的不讲道理。
张遮忽然有些无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