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剑楼地下。
博山炉中,缕缕青烟悠然升起,从那金银丝线攒成的孔洞中钻出来,如同袅袅飞散的魂魄。
牢笼般的炉身怀抱着一块名贵的沉香白檀,星点的火光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燃烧着。
迷蒙烟雾之中,金属碰撞的声音冷冽而隐秘地响起。
叮……叮……叮……
西向的墙壁原本空无一物,此时却悬垂着四股锁链。两股绑缚着手腕,两股束着双脚。
烟灰色的宫侍衣装凌乱地掩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。
就像是被蛛网捕获的夜蛾,在毒液的麻痹下无力地孱动着。
“唔……呃……”
“嗬……嗬……嗬……啊——”
墨绿的女王蜘蛛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猎物的行动,惨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指贪婪地抚上猎物的脸颊,感受他呜咽着的声带传导的震动。
“我让你到那个人身边去的时候同你说过什么?”左知如将手指滑到颈部的动脉,那里血液泵动产生的脉搏在她敏感的指尖突突地跳跃着,“真好笑,你是不是该感谢我,亲手为你做了嫁衣?”
“……呃……”
手指顺着失去形状的衣襟继续游走,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微的动静,于是用恰到好处的力量往那里一按,蛊虫受了压力,在经脉之间挣扎起来。网中的猎物像是被雷劈中一般,剧烈地颤抖着。
“恭喜你呢,我的乐阳郡主,尚了皇子,从此便是皇亲国戚,你难道以为这样,就可以从我身边逃走了?”
“……不……”
他虽然嘴上否认着,可内心又作何想?在听到那个人说起她从御前求得婚旨的时候,他是怎么想的?
是不是觉得……何其有幸……何其有幸?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张网中挣脱,又何苦在那个瞬间臆想出幻梦般的幸福?
“噗——”左知如嘲弄地笑了起来。人在痛苦不堪的时候会变得脆弱,肉身的防线坍塌之后,精神也会很快沦陷,一旦无法左右自己的意志,心中所思所想便会在脸上表现无遗。
她的猎物,在她的网上,居然还敢撒谎,还敢说出违心的话,还敢堂而皇之地做起春秋大梦?
“龙儿,你要知道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这世道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。你莫不会以为我的身边,是个可以想来便来,想走就走的地方?”
他勉力睁开眼睛,透过散乱在眼前的发丝,看见了一张一合的红艳的嘴唇,那就像是一个黑洞,一个永无止尽的旋涡。
……
“子母蛊?好久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了,是谁在你身上种下的?”
“不想说,还是不能说?不过不要紧,让我来猜一下好了。”
“听闻乐阳郡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近来患了癫疾。也就是说,这蛊是近来才得的,而且就出自你家人之手。”
“乐阳侯只有侯卿一人,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偏房对你作祟。”
“子母蛊不能用来杀人,只能让人感到痛苦。种蛊之人不想要你性命,只想将你牢牢控制在手上。”
“虽然不知道缘由,但是思来想去,有可能在你身上种蛊的,也就只有乐阳侯一人了。”
“啊——看样子我是说中了?呵呵,你的表情真是藏不住心思。”
“不过乐阳侯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?你身上,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吧?”
“我可以为你夺来母蛊,作为交换,你就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我,怎么样?”
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游梦龙,直觉这是一场与恶鬼的交易,但是那又怎样呢?他生来是活在地狱的鬼,当然也只能和鬼打交道。
至于抬头时从地狱底端望见的那一缕月光,对他来说既是残酷现实的一丝慰藉,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崔嵬阁的杀手神出鬼没,最擅长不留痕迹地杀人行窃,因此左知如轻而易举地就从游旭那里窃得了母蛊。
对游梦龙来说,他从来没能摆脱栓在脖子上的那根锁链,只不过握着锁链的人由自己的母亲,变成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。
“我和乐阳侯不一样。我会站在你这边。”
“你需要时间考虑?真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。看在你那副好皮囊的份上,我就给你一点时间好了。”
“三年。三年之内来找我。不然,就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对于游梦龙来说,乐阳侯府并非没有任何值得眷恋的东西。
那个偶尔会背着母亲给自己送些衣食的懦弱的父亲,还有虽然脑子不清楚,却一心向着他的姆妈。
且不说父亲如何,倘若他真的离开侯府去找左知如,无依无靠的姆妈到时该如何自处?
*
“殿下,找到阿音了吗?”
高烈回到西宫的时候,鹿荭的阵痛已经完全消失了。那是司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