柒(1 / 3)

方檀看向茧囊中的女子:

她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,脸盘圆润、肤色白皙,从额头到下巴,拥有着同少女一般柔和的线条。乌黑浓密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耳边,整个人以一种毫不设防的姿势仰躺着,双眉微蹙、嘴唇半张,仿佛陷入到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中。

她是如此美丽,但方檀却并不认识她。

桂花浮玉,夜凉如洗。

那妖怪压低了声音,似窃窃私语:

“你……不能杀我。”

“杀了我,她就活不成了。”

它的声音带有蛊惑,仿佛一种隐秘的讨好。

那些阴暗、潮湿的念头在它心间涌动,它卑鄙地期待着,期待着一种善良,一种可以让自己活命的善良。

方檀抬头望月,今晚月色很美,良久,他道:

“如果今日是我师父在此,你早就已经死了。”

树妖不敢说话。

“滴答,滴答——”

它的伤口在渗血,鲜血从盘绕弯曲的枝干上顺着褐色的纹路,一点点滴落,滴在泥土上,不多时,便汇成了一滩暗红色的水洼。

这令它愈发感到孱弱。

但“师父”这个词就像是一根细长的羽毛,轻柔地搔动了它心头的痒肉,令它辗转反侧,反复想,反复想,头疼欲裂。

终于,它忍不住开口问了:

“你师父……是谁?”

“听说过一剪细雨楼吗?”

“燕子不归、杏花飘寒,传闻中,这七十二座小楼遍布各地,所掌权的堂主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万人斩。”

方檀变得出奇的有耐心。

只见他面带微笑,仿佛是想起了愉快的事情。

“我师父姓陆。”

姓陆。

那精怪认真地想了想,它虽然久居兰州,但仍是能够从猎物、周边“邻居”口中打探到一些消息。

大概想了两三秒,突然,有一个名字如闪电般划过了它的脑海。

“陆雪燃。”

它喃喃自语,一时之间,骇得连呼吸都忘记了。

*

不会有人没听过这个名字。

也不会有妖怪不害怕这个名字。

“你还要威胁我吗?”

方檀问道。

树妖不言语,但表情颇为挣扎。

它久居世间,同人打交道久了,便也学会了人类的弯弯绕绕。

方檀却只当作没有看见,他继续道:

“今日这人,你放也好,不放也罢,你都是要死的。”

“但放与不放之间,我可以给你留一条生路:你放人,我只打散你的形体;你不放人,我连魂魄一齐打散,叫你形神俱灭,消散于天地间,自此再无入六道轮回之可能。”

“我数三个数,你若再不出声,我便默认你选第二条路了。”

……

“三。”

精怪惊诧抬头,看向方檀,似乎不相信他会这般无情。

先前它见方檀修为高深,行事颇有章法,便以为他是宗族子弟出身,见惯了大风大浪,来此地游历而已。

既是名门正派,那自然可以用仁义道德拿捏。

后来对方自报家门,虽是出自一剪细雨楼,但陆雪燃到底不像合欢宗、一枯禅寺等魔教中人那般狠辣无情。毕竟前者只杀妖,而后者却要杀尽天下人,所以树妖便也存了几分侥幸的心思。

它只想着:怎么会有人不救人呢。

没想到真的有人不救人。

“二。”

精怪的目光在方檀和女子之间游移不定。

它觉得方檀在诓骗自己,对方只是在使诈,其实内心还是有动摇的。

他怎么会不救人呢?

树妖想不明白,但它不敢赌,它突然不敢赌了。

在这短短几秒钟内,大量庞杂、矛盾的念头充斥了它的大脑。没有人可以在面对死亡的时候,理智地做出决定,因为怯懦早就席卷了一切。

“一。”

“……我放。”

双方几乎是齐齐开口,但不同的是,方檀是枕暇以待、游刃有余,而妖怪则是以一种十分迫切的口吻,在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之前,堪堪出声打断。

它认输了。

“我放。”

树妖重复了一遍,低着头,以一种十分疲惫的口吻说道。

它的神情骤然低落,脸上也笼上了一层衰颓之态,似是突然苍老。

先前那几只滴溜溜打转的眼珠,此时也像失去生命力一般,微微阖起,干瘪地挂在面皮上,像是凸起的疣块。

随后,它交出了解药——

那是一份由一小截藤条新鲜榨出的汁液,装在白玉的小瓷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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