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泠看了她一眼,勾唇笑了,“你还委屈上了?依照我朝律法,以下犯上,毒害主母可是死罪,”
腊梅跪得笔直,也不说话,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。
“你夫君早些年因患肺痨而死,原本还有一个儿子,因为身弱也没能留下,我阿娘念你一人孤苦,将你从一个柴房粗使女使调到自己房里做内侍,你可倒好,恩将仇报。我还记得你家中剩一老母,如今已年逾古稀,是不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,嘴里时常念叨外孙的名字,”
腊梅突然瞪大眼睛,猛扑倒沈泠跟前,“你,你怎么知道?你把我娘亲怎么了!”
沈泠垂下眼帘,“……你也知道心疼你的娘亲,当初,你受人利诱,给我娘亲的下毒的时候,就怎么没想到这层!”
腊梅伏在沈泠脚边,痛哭流涕,“我只剩下这么一个娘亲,求姑娘放过她吧,她是无辜的!”
“我阿娘又何尝不无辜!你若按我说的去做,我可以考虑放过她,毕竟她年纪不小了,禁不起折腾,你说是吧?”
“姑娘说什么我都答应!”腊梅趴在地上,不停叩头,如捣蒜一般。
“这药可是西院给你的?”
“是尤姨娘,她说每次只放那么一点点,夫人起先只有嗜睡症状,不会被人察觉,”
“她的药从哪里来的?”
“……好像是大巫给的,婢也是偶然听到的,”
“可是去给太夫人瞧梦魇的那个大巫?”
“正是此人。”
沉吟片刻后,沈泠看着她道:“这些日子你照常去西院取药,一切照旧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。”
西院为沈家生了子嗣,太夫人和沈怀林那边又对他们宠护有加。
眼下孟氏虽中了毒,说到底并无大碍。若为着此事就闹到太夫人那里,即便是太夫人罚了她们,对西院而言,也是不疼不痒,反倒引起他们警觉。
眼下需得以退为进。
孟氏身弱,需得静养,况且内宅妇人那些常用的阴毒手段,实在防不胜防,如此,倒不如以静制动。
腊梅离开后,孟氏意味深长看了女儿,“看到你能有如此盘算,为娘心里更加放心把家业交给你,可我儿需记,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,”
沈泠一怔,笑着对孟氏道:“阿娘还真当女儿毒害她老母不成?我只是把她老娘接到一个她暂时见不到的地方,有人专门服侍,吃穿用度一概不缺,我只是用此法时时提醒她,让她不敢乱来。”
这天晚上,沈泠回去后便简单洗漱一番,上榻休息了。
那块刻着“中领军都尉”的腰牌就放在她枕边,前尘往事在她脑海中重叠交错……
前世,二叔母派人给她偷偷递信,信上告诉她,孟氏染瘟疫,暴毙而亡,如今已被人用草席卷了准备拉去城外一烧了事。
她接到消息,极速赶往城门,不过已经晚了,为防止城外已染瘟疫流民不断涌入城,才登基没多久的睿王萧宏,便下令关闭城门。
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家人用一个牛拉露车把母亲的尸体运出城外……她跪在城门边上,不停地给那些守门将士磕头,头都磕破了,地上一流了一小滩的血,希望城门令能放她出去见孟氏最后一面。
斯时情景,即便很多人同情她,也没人敢违抗皇命。
她万念俱灭。
这时,有马蹄声渐近,一只大手伸向她,那声音清冽刚毅,对她说一句,“上马!”
那一幕,至今刻在她脑中。
她抬头,看到的是一张年轻清隽的脸,他的唇极薄,唇角绷成直线,目光坚定且充满了威严,让人从心里愿意依赖。
她伸出手,那人拉她上马,城门令仍不敢开门,身后之人自报家门,那个时候,她才知道此人乃是康城中领军都尉——萧纲。
他告诉城门令,“只管开门,圣上降罪,有我顶着!”
他们一路疾驰,终于在城外一处荒郊看到那辆正在燃烧的露车……
他陪着她一起,将孟氏的骨灰埋在山边……
后来,萧纲果然因为违抗圣旨,被拿掉中领军都尉一职,贬做豫州刺史,再后来,因为萧宏昏懦无道,各地诸侯纷纷起兵叛乱,萧纲就近平叛有功,却因为功高震主,最终被萧宏斩杀。
若不是为带她出城,萧纲不会被贬到豫州做刺史;若不是豫州附近叛乱频仍,萧纲也没机会功高震主,以致被那该死的萧宏所杀。
为此事,她愧疚了很久很久……
只因她任性的想见孟氏最后一面,最终间接害死了中军的将领。
但其实事后,她曾细细考虑过,萧宏应该从很早时起,就忌惮武安侯府军功,大概早就想借机除掉他的这位皇叔。
这一世,她保护萧纲免遭萧宏毒手。
望了眼手里的握着腰牌,沈泠翻了身,那就明日找个机会送给他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