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常光远解释,青雀帝这才恍然,出声解围道:“既然韩老先生告病,那由御史台上报,也并无不可。老常,回头你去韩祭酒府上替朕探个病,赐的东西么,便照朝中老大人的制便是,另外,再加赐老山参一株,让老先生保重贵体,以期为国家培育更多栋梁才是。
”
韩谓三朝老臣,资历所在,青雀帝称一声老先生,朝野上下,也决计没人多说半个字,甚而搞不好还有人要写些歌功颂德,应和君臣相得的段子传播出去呢。
常光远躬身应了,退了开去。
既然皇帝出言安抚,底下谢麓等人各自约束百官,奉天殿前便又重归寂静。
宫徵这才继续道:“诚如臣方才所奏,此事全由原工部尚书夏霖而起,且夏霖身涉贪腐、私设刑堂、纵奴伤人、言行不端等十余条大罪,还请陛下圣裁。”
这罪名条条款款均是哪条死得快往哪条上凑,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,偏偏对曾经参过夏霖的勾结藩王一事视而不见,像是被宫徵忘了一般提也不提。满朝文武也仿佛患了失忆症,虽然不停有人跳出来替夏霖辩解,却只绕过这条谈得口若悬河。
青雀帝在丹陛上听了半天他们吵架,正头痛无比之时,忽然看到底下三位辅相都像是噤了声似的集体袖手沉默不语,想了想,便点了束万壑出来说话:“夏霖是束相门下,宫中丞方才所言之事,束相怎么看?”
一直沉默寡言,直到被青雀帝点了出来才慢腾腾挪出队列的束万壑施了一礼,神色平静,像是这场风浪与他毫无关系似的:“臣以为,夏大人已经入了诏狱,何不召夏大人亲自前来,对簿公堂,如今满朝文武皆在,陛下御审,夏大人若是还受圣贤教化,良心未泯,必不虚言。”
事涉锦衣卫,青雀帝也不免有些犹豫,毕竟诏狱是何等模样,他自己也是知道的,便探究地向锦衣卫指挥使韦知善看去,韦知善面不改色,出列坦坦荡荡禀道:“若是陛下提审,自然随时均可。”
谁问你可不可了?朕想问的是夏霖可还能看么?要是提审之
时,夏霖已经不成人形,当着满朝文武,人家要参你滥刑,朕也保不住你知道吗?没点眼力劲的东西!青雀帝有些不满,瞪了韦知善一眼,韦知善又缓缓向青雀帝点了点头,青雀帝这才勉强清了清嗓子,道:“那、那就带夏霖上殿吧。”
锦衣卫动作极快,没过一会,夏霖便被带了上殿来,满朝文武都伸长脖子去看夏霖的模样,毕竟好久没有人入过诏狱了,锦衣卫的凶名都只存在小儿故事里,朝官们谁也没见过真的入过诏狱的犯官,像是围观什么珍稀动物似的,争先恐后朝夏霖看过去。
可惜夏霖也不知是不是因上殿,换了身新的囚服,浑身上下干干净净,哪里像是入过狱的人,更别说是入过诏狱。朝官们一时都有些失望,转念一想,搞不好锦衣卫动刑是伤筋动骨,外表看不出来,便又兴致勃勃地盯着夏霖的动作去了。
青雀帝也如临大敌般盯着夏霖看,直到夏霖安安稳稳跪下,又平了身,身形半点不带晃动,青雀帝才松了一口气,欣慰道:“在诏狱呆了这些日,倒是苦了卿了。”
夏霖不卑不亢俯首行礼,一言出,四座又是炸了锅:“罪臣恶贯满盈,罄竹难书,如今罪有应得,何苦之有。”
不止底下乱成一锅粥的朝会,便是青雀帝自己也有些愕然,迟疑道:“夏卿之言,可是认了宫卿方才参卿的话?哦,方才夏卿不在,宫卿,你且再当着夏卿的面说一遍。”
宫徵自然便又只好原原本本从柏直方的奏章开始,又说了一遍,等到宫徵最后一个字话音落地,夏霖便又是一俯首:“是,罪臣领罪。”
满朝皆惊。
束万壑毫无波澜的神色之中,终于,随着夏霖之言落地,出现了一丝俯视红尘的悲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