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祖九十大寿,幺姑婆亲自做了个九层大蛋糕,摆在院坝中央,正在组装,顶顶上一颗红彤彤的大寿桃。小玉跟在边上学手艺,她在学校只学会了烤曲奇,蛋糕还没上手。
寨里的人都来了,院坝里摆了五桌席,菜陆续在上。老祖穿着一身红,笑眯眯地坐在主桌,招呼人入座。就了位的在嗑瓜子,摆龙门阵,等人坐满了开席。
奶奶和大奶在厨房忙活,大爷在堂屋记人情,“田华山2000!”爷爷收了钱,递给华山一包烟,让他自己找位子坐,“没有外人,就不讲究礼数了哈。”
屋檐下堆着几大箱啤酒,几件白酒,还有大瓶瓶的雪碧可乐。
开席吃了一阵,大爷领头给老祖敬酒贺寿,老祖是寨里年纪最长,在座的按照辈分由大到小依次,小玉端了杯雪碧,排在尾巴根上,后面还有园园,牵着果果。
“祝老祖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!”小玉笑嘻嘻地跟老祖碰了碰杯。老祖很开心,笑得脸上褶子起堆堆,答应着好好好,给小玉发红包。
小玉吃饱了还想啃鸡脚脚,夹了两个放在自己碗里,又夹了一个放在园园碗里。园园低着头玩手机,没看见。小玉干脆手拿着递给园园,挨过去看她打游戏,等着一会儿吃蛋糕。
四周围闹热得很,她们这游戏的声音都被盖过了。喝了酒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,听着像是在吵架。
小玉难得的见到大爷满面通红的样子,大爷还扯着嗓子说话,四处找人碰杯。爷爷也明显是喝多了,把怀叔公的背拍得邦邦响,“我这条腿多得你哦,要不是你老道,我怕是要成瘸巴子。”
怀叔公是寨子里有名的半仙,他会看地看风水,会画符治病,会九龙化骨水。爷爷说他亲眼见的,怀叔公把筷子削成一片片,撒在碗里,倒上清水,捏个诀,卡了鱼刺的人喝下去,立马就好了。彭水秀山都有人专车来请怀叔公去看地看病,大爷家的廪君神龛也是怀叔公请的。
“医院拍个片再打个石膏,五千块钱跑不脱嘛。我就两块竹片片,把骨头给你安回去,你看,捆扎三个月就好了。”怀叔公也酒上了脸,山羊胡子花白,像个关公,他抽的叶子烟,老竹根烟斗熏得黢黑,“都跟你们说了,我是梯玛的后人。”
华山叔叔坐在旁边桌,他读过大学,学的园林设计,在寨子里承包了土地做苗圃,他从来不信这些,“啥子梯玛哟,怀叔,你那个就相当于是接骨头的手术,最多算个赤脚中医。”
“切,那我再说一个。春婶去年走的,她阳寿到了,是我给牛头马面引的路。”怀叔公叼着烟斗使劲砸吧了一口,憋进肺里,又长长地吐出来,“不信你问园园老汉,春婶后背上是不是有块淤青,就是牛头马面拍的。当时在包谷地里头,拍完她就一头栽下去了。”烟子笼在他头脸,平添了些神秘。
二伯娘巴掌一拍,“哎哟,怀叔,你真的说着了,我帮妈擦的身,换的寿衣,后背上是有块淤青。”
四周声音都小了,都竖着耳朵听怀叔公摆龙门阵。
“二嫂,那叫尸斑。”华山叔叔直摆脑壳,“你们一天天的,尽传神。”
“华山,说不得哦,有些事情科学不好解释哦。”二伯从烟壳子里抖了根烟出来,递给华山,给自己也点了一根,“我妈身体平时多好的,是不是嘛,就那次带她去龙潭古镇耍,啥子非遗土司文化节哦,有个节目表演梯玛神歌,几个男的穿得绯红,戴傩面,拿起铃铃又唱又跳的,把她嘿遭了,回来就发烧,喊脑壳痛,喉咙痛,周身骨头痛。”二伯弹了弹烟灰,表情有点严肃,“我还以为她阳了,给她吃的布洛芬,在屋头睡了几天。”
二伯喝了口酒,在喉咙咽了咽,“后来她松活点,不喊痛了,就说要去点包谷,等我们发现都晚了。”
“哎呀二哥,春婶那是遭阳了。”华山给桌上的酒杯都添了酒,自己先端起来,朝天上敬了敬,一仰脖干了。
二伯把烟屁股丢在地上,踩了一脚,继续喝酒吃菜,“梯玛神歌,你们听过没得嘛?”见大家都摇头,他又问老祖,“大奶奶,你寿缘最高,你听过没得嘛?”
老祖摆手,又指怀叔公,“你怀叔会嘛,喊他唱来听。”
怀叔公一听,嫌弃地直挥手,“哪个男的兴唱歌跳舞的哦,不整那些。”
“我妈说那年跳河那个女的唱的就是梯玛神歌那个调调,她在龙潭一听到就想起来了,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。”二伯看好多人没反应过来,清了清喉咙,“就那年呢,峡对门山神庙跳河那个也。”
“哪个?我囊个不晓得也,嬢你晓得不?”新迁回来的人家没听过,低声问席上的老辈子。
小玉和园园也不晓得,两个挨得紧紧的,游戏也不打了,又害怕又想听龙门阵。
华山经常在酉阳城里走动,晓得些消息,“是十几年前那个嘛,说是产后抑郁自杀。”
二伯哼了哼,“怕不是那么简单咯,我妈扑爬连天地回来,道拐子克膝头上都是泥巴,嘿得浑身糠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