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屋摆了张大桌,搭着玻璃转盘,十张绿色的胶凳子围了一圈,田家人都到齐了。幺姑婆早年离了婚,娃儿跟着他爸爸,她也乐得轻松,没事就往娘家跑。大嬢开的茶馆有合伙人,比较自由,她宁可少分些钱,也不热衷于打理生意。姑父在建筑公司上班,天天加班,很少露面,田家的事情他还是挺上心,张罗着在酉阳城里给田威找个挖机师傅,等田威忙完手头的事情,就去学开挖机。
大奶煮了花生浆,拿电饭锅煨着。老祖饭量小,吃不了几口饭,平日里离不了零食,屋里到处都是面包饼干小蛋糕。寨子隔三岔五就有卖货郎,开着斗斗车沿着基根道叫卖,固定地都会在大爷家门口刹一脚,等老祖前去挑选。老祖爱吃甜的,大爷在园子里养了几箱蜜蜂,蜂蜜金黄金黄的,老祖每天都要冲上一杯。老祖喝花生浆也要加白糖,她给自己杯子里加了两勺,给小玉的杯子里加了两勺,又拿筷子头搅和搅和。小玉啃着鸡脚脚没吱声,她不喜欢齁甜的,其实一勺就够了。
田野边吃边讲他在新疆的稀奇,他在一家砖厂打工,老板是兄弟伙,山长水远地跑到新疆去承包砖厂,老板娘负责煮伙食,麻辣风味吸引了周边的四川工人,索性又做起了快餐店。
幺姑婆挨着田威,问他带小玉去看过头痛了没有。田威点点头,“去酉阳城头照了脑ct,医生说正常得很,没得啥子问题。”
幺姑婆听得摆脑壳,“怕是医生不得行哦,还是去大医院看哈。”
田威看了看小玉,轻轻摆头,有话不能当着小玉的面说。幺姑婆领会他的意思,见菜都吃得差不多了,端出她亲自做的蛋糕,插蜡烛,唱生日快乐歌。爷爷摆摆手不许愿,说一把年纪了,不兴这些。
幺姑婆给小玉装了个大盘子,让她牵老祖去火塘那边一起吃。
田野等一老一小走不见了,才问,“没给奶奶说?”
“说了一半。”田威掏出烟,先给其他人递了,“说小玉在学校遭霸凌,遭女同学打了。”
“那几个学生后头怎么处理的?”大孃阴沉着脸,想起那个岑恋。
“学校领导找了我去谈话,岑恋没得妈老汉,只有外公外婆,她在屋头连两个老的都打,学校怕逼急了她再找小玉麻烦,他们领导做了保证,先记过,等抓到她卖烟违规之类的,再按照校规开除。”
大孃点点头,“这个考虑还是周到。重庆有几家大医院的脑科很出名,好久带小玉上来看,拖不得。”
“刚才就是想说这个,上次我去考古工地送锦旗给何老师,他听说小玉脑壳痛,推荐了他认识的一个吴医生,重庆大学附属医院的,德国留学回来的博士,神经内科专家。”田威清了清嗓子,“我先联系下吴医生,大姐,你好久比较有空?”
“我随时都有空,你跟吴医生确定好时间就给我说。”
田野一直没找到机会,抓着个空档,赶紧问田威,“你们今天去检察院怎么说?”
“检察院准备提起公诉。”田威不是很懂法律法规,他复述检察官的话,“那人认罪认罚,检察院量刑建议2年。”
大爷拍着大腿点头,“好!好!”
田威胡子拉碴的,头发还是又长又油,脸上的肉松松垮垮,好似老了几岁。他抽完一根烟,又点上一根,“我以前认为我没得钱也没得啥子,我又不爱吃香喝辣,不花钱也过得。”他抹了把脸,感慨良多,“还是社会教你做人呐,没得钱,没得背景,娃儿就会遭人欺负。”
大奶拍拍他肩膀,“好生找钱,小玉还小,还是要读点书,我们问哈酉阳城头有没得学校可以去读,以后你开得成挖机了,在酉阳城租个房子,两爷子都方便。”
田威点点头,低着头抽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