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玉第一次坐动车,钻了好多洞子,洞子又黑又长,轰隆轰隆地穿过了好几匹山,窗子外面的风景刷刷地飞过,她眼睛都来不及看,两手按着窗台,恨不得贴在玻璃上。
“快去上个厕所,就要到了,一会儿人多。”田威好笑地拍拍她,这娃儿一路上没喊饿也没喝几口水,兴奋得很。
小玉头都没回,盯着窗外的轨道高楼立交桥来回跟着转脑袋,“我不想上厕所。”嗓子好得差不多了,脸上的乌青也消了,就是脑壳经常发胀,酸酸麻麻,一直不好。
还没到站,就有好多人站起来,提着行李在门口排队。车子停了,小玉背着书包,紧紧抓住爸爸的手,跟着队伍往前走。她看到站台好长,外面还有好多铁轨,车站里到处都是人。田威把小玉拉到前面,让她在电梯上站稳,扶梯往上走,小玉往后仰了一下,赶紧抓住扶手,上到地面,是好宽的一个广场,空旷得很,车站里出来的那么多的人,一下子就散开了。小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广场,回头看火车站,四四方方无比巨大。
“小玉!”
大孃站在路边,远远地朝他们挥手,她白色的车停在公交站台,车子没有熄火,后车门大开着,等小玉和田威走近,她喊着上车,迅速地跑到前门上车开走。
大嬢住在新牌坊,24楼,三室一厅,小玉和爸爸一人一个房间。姑父到区县出差了,工程赶工期,他每天都守在工地上。小玉站在阳台往下望,小区中央有个游泳池,冬天没有水,蓝色的瓷砖拼出几朵花的形状,喷泉那里几个小娃儿在打闹,他们的爷爷奶奶聚在一堆摆着龙门阵。树冠很大,遮住了弯弯曲曲的小路,小区外面的大马路上亮着五颜六色的灯牌,火锅店串串店烧烤店,连路边都摆着桌椅,坐满了吃饭的人。隔壁小区几栋楼房没有这边高,星星点点地亮着灯光,旁边就是他们刚才经过的六车道,车子来回飞快地穿梭。楼房连着楼房,像一排排立着的订书钉,远远的一片没有边际,到处都是闪烁的灯光,大城市似乎永远不会天黑。
“小玉,去洗手,吃饭了。”大嬢把外卖盒子打开,五六个菜,摆在餐桌上,“明天要去医院做检查,吃清淡点,看完医生就带你去吃火锅。”
“大嬢,我想去看李子坝洪崖洞。”小玉看大嬢正要说话,赶紧补充,“明天吃完火锅去。”大嬢答应着好,让她吃了饭早点洗澡睡觉。
田威在整理小玉的病例,他带着上次拍的脑ct片子,大嬢也看不懂这个,她低声跟田威交待,“如果要住院,要做手术什么的,我这边准备了钱,你不用犹豫,医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。”
田威感激地看着她,喉咙滚了滚,“谢谢大姐,我虽然看起来没有工作,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做游戏代练,存了有十万块钱,给小玉看病应该够了。”
大嬢很欣慰,拉他去吃饭,“放心,不够还有我。”
小玉换了新床不习惯,睡得迷迷糊糊,一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,她想着大城市晚上应该没有虫子叫,然后脑子又嗡嗡嗡嗡的,像是一大屋子的人在小声说话,回声来回回荡。她烦躁得很,脑壳越来越胀,快要裂开了,无数的蚂蚁从裂缝爬出来,满头都是,到处咬她,酸酸麻麻,过电似的。她又想是不是天亮了,小区里的人都出来活动了,吵吵嚷嚷的。
她睁开眼睛,看了眼窗户,粉红花朵的窗帘拉开着,外面灰蒙蒙的浮散着荧荧的灯光,四周围静悄悄,听得到空调外机的声音,大城市的夜晚也是安静的。大嬢给她开了空调,房间里暖烘烘的,她觉得热,摸摸脖子,头发根里都是汗水。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空调遥控器,把空调关了,翻个身,闭上眼睛,重新入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