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,小李、小洪他俩从公社开知青大会回来,带来了两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学习系列丛书。
小洪不喜欢看,就把他那套丛书扔给了我。我高兴的为小洪洗了一次衣服,以换取他送的书。
让我更加喜欢的还是小李带回了一本《唐诗三百首详析》,虽然这本书的封面、扉页已经很破损,我还是很惊喜的从中读到如:
“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。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。”
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
“相见时难别亦难,东风无力百花残。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”
这些令我耳目一新的千古绝句。有些我在学校课本上或报纸上读过一句半句,但不知其意,也不知来历,还以为是那些作者的名言呢?
读到这些千古绝句,让我知道了这些诗出自哪位诗人的笔下,更让我的心灵从长期阶级斗争悲伤中开始修复。这本振聩心灵的书,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诗词绝句振憾。
这本《唐诗三百首详析》,就象是冰雪覆盖中的一枝红梅。
在那个到处充满阶级斗争的岁月里,在那个报纸、书籍中全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字迹中,让我猛然读到: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
无意唤醒了我青春的热血,让我在浑浊中焕发出我应有的人生青春。
我心心念念地把唐诗三百首一口气读完,不光读完,我还学会了很多当时不常用的字、词、句。
这主要还是靠小李,他比我有文化功底。
每次翻读唐诗,我都能看到“向丽娜存”五个字,再次翻到扉页时,我看到扉页上写有“向丽娜存”五个秀丽的字迹。
我随口问躺在床上的小李:“向丽娜是谁?这书是她的吗?”
小李没有理我。
这时,还没有上床的小洪,跑过来,拿过书一看:“哦,向丽娜啊,她是咱们小李的心上人。不过没希望了,人家很快就要扎根农村一辈子。”
小李经小洪这么一说,马上呛了小洪一句:“别说风凉话,我看你比我还心急,生怕人家嫁人。”
小李怼上一句后,小洪也不吭声了。
过了会,小李对我说:“小卫,十月八号,我们去姜沟村吃喜酒,带你认识下向丽娜。”
接着小洪、小李你一句,他一句地给我说了向丽娜的事。
向丽娜上海下放女知青,1970年下放来到我们永丰公社姜沟村。到今年己前后在姜沟村待了六年了,和她同时下放的,或是比她后下放的男女知青,上工农兵大学的上学走了,当兵的当兵走了,招工的招工走了,可她依旧待在村里走不出去。
开始她还是好好劳动,表现出一副积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向贫下中农认真学习的样子。渐渐她明白了,就她的家庭出身,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上学、当兵、招工走。
一句话——政审过不了关。
向丽娜生于1949年10月,父亲是上海一家棉纱厂的老板,富甲当时的上海滩。
解放后,在全国人民支援抗美援朝斗争中,他借援助中国人民志愿军棉衣棉被,用破旧棉纱坑害朝鲜前线的志愿军战士,后被政府没收了企业,并将他枪毙了。
向丽娜母亲由此病倒,熬了十年后病逝。
向丽娜有三个哥哥,大哥大学毕业后去了新疆,从此音信全无,死活不知。二哥大学未毕业就被打成右派,一气之下上吊自杀。三哥在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热潮中,正当十八、九岁,却没有一个组织同意让他参加革命造反派。为了表达对革命的热情,解放全人类,拯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贫苦大众,他只身前往尼泊尔,去开展世界革命运动,至今也是生死未卜。
向丽娜1966初中毕业后,就待在家中,直到1969年作为老三届,被动员下放。
当时的口号是“我们也有一双手,不在城里吃闲饭。”
更有毛主席的最新指示: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,很有必要。”
三哥1968年离开家后,向丽娜一个人待在上海的家中,没工作,寂寞孤独,很是难受,连生活来源都困难。用一句说:“守着宫殿当丫鬟。”
向丽娜一个青春少女,忍无可忍,于是听从组织号召,于1970年初下放到姜沟村插队落户,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。